张爱玲说,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许多事,不是当下如何想,以后就会怎样,有时候真正懂得,往往不是失去的时候,反而是再次面对时。最糟糕是想得不可得,得不到又放不下。
裴光宇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求,盯着丽人的美睫,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今天第二次追问:“墨墨,你,还爱我吗?”。
卿墨听到这意料中又意料外的问话,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昏黄的路灯下一对对学生情侣缠绵厮混着。那些年,她和裴光宇亦是如此,不畏明天不想将来吧。可是,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可是”,古人创造的转折就是为了专门悲悯人生易变慨叹世事无常吗?奈何,奈何,想得不可得,不舍必须舍。
念及此,卿墨坚定了此前的决心,回头看着仍旧俊美如铸的少年恋人,隐忍住内心的万千惆怅,轻声说:“宇哥哥,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任性幼稚随心所欲的女孩了。过去了这么些年,我明白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事事如意。虽然从小到大亲生父母都不在身旁,但是家里人对我非常照顾,我一直活在他们的保护伞下,性格虽然怯懦但时常感到幸福,对于我来说,他们是很重要的存在,我不会也不能因为一己私心全然不顾他们的感受。”
看着裴光宇越来越黯淡的眸子,卿墨有些于心不忍,但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今天不说清楚,这将是永远存在他们四人心中的芥蒂。
停顿了片刻,卿墨长吁口气平复胸口的起伏,接着道:“其实,我一直很佩服素昧平生的母亲,她的人生才是鲜活真实的,为了爱情甘愿舍弃一切,要多少勇气才能让她最终听从心底最真诚的声音。还有姐姐,她毅然放弃去俄罗斯深造古典钢琴,随你奔赴国外,你不会不知道,亲手毁掉自己的梦想,这对她意味着什么。换个身份让我来选择,我永远做不到像他们那样,因为我是一个太贪心的人,有很多的舍不得放不下,所以总是退而求其次,把深爱自己的人推向风口浪尖,而不是选择和他站在一起,所以我不值得宇哥哥还对我怀揣这样的心思。宇哥哥,谢谢你陪我一起傻过笑过爱过,四年前,明知道前面已经没路了,我也不回头地大步向前,现在你我都有各自的生活,让我们淡却过去一起往前走吧。”
裴光宇心里空荡荡的,仿佛有一个珍贵的东西正在从身体里往外抽离,曾经的誓言像一个巴掌不停扇自己的耳光,脑袋嗡嗡作响。佛说,回头是岸。可是卿墨,你到岸了,我只能在海上飘零一生吗?
卿墨盯着大为悲恸的裴光宇,欲言又止,可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只好静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裴光宇粗略收拾下凌乱的心情,故作释怀道:“哎,墨墨,真拿你没办法,以前就是这般决绝的,让你宇哥哥如何是好呢?”
卿墨急得身子前倾,欲做解释,裴光宇伸手怜爱得模模她的小脑袋,亲切地说:“不过,没什么关系了,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孩温暖哥哥那么长一段路,也值了,以后你一定要幸福哦。”
看着对面一脸关怀的男子,卿墨眼里不禁泛起泪花,使劲地点点头。
裴光宇眼里也闪着各种情绪交织的光亮,呵,真的要相忘于江湖吗?黯然道:“墨墨,你能为我唱一首歌吗?像从前什么都没有改变过那样。”
小酒馆一直以来保留着一个传统,任何客人只要愿意都可以上台唱歌送给想听的人。卿墨胸中百般滋味,眼波流转,盯了裴光宇5秒,点头说好,起身徐徐走到大堂正前方的舞台边,跟乐队老师低声说了几句,换下刚刚演唱完的民谣歌手,上台坐在舞台中央的高脚椅上,取下支架上的话筒,清了清嗓,柔声道:“这首歌我要送给曾经的恋人,谢谢他在那么好的岁月里陪我编织了最美的梦,如果在座的各位也曾有这么一个深爱过的人,请大家给予他们最真的祝福。”
台下众人在长久的熔炼中逐渐发硬的心肠,被突然上台的美丽女子一番肺腑之言撩动得柔软异常,无比期待地报以热烈的掌声。
音乐响起,仿佛回到最初的那一眼,清亮的眸子如光明使者指引着你一直奔跑,出尘女子浅声低吟:
有多久没见你
以为你在那里
原来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着我的呼吸
有多远的距离
以为闻不到你气息
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
回头就看到你
过去让它过去
来不及
从头喜欢你
白云缠绕着蓝天
如果
不能够永远都在一起
也至少给我们
怀念的勇气
拥抱的权利
好让你明白
我心动的痕迹……
总是想再见你
还试着打探你消息
原来
你就住在我的身体
守护我的回忆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温柔夜晚,卿墨盯着电视里播放的《大明宫词》,跟着太平公主默念:我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面孔,以及在他刚毅面颊上徐徐绽放的柔和笑容,我十四年的生命所孕育的全部向往,终于第一次拥有一个清晰可见的形象。
纵使卿墨冷漠选择抹平几年痴缠的爱情,不可轻视的余威仍然排山倒海袭来,唱着痛着,一滴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滚下,流淌至台下泪流满面的某人心田。恍惚间,裴光宇忽然觉得,台上那个一脸明亮娇艳的女孩子,和多年前那个互通心曲的她又有什么分别呢?
蓉市重点高中校园里,高大葱郁的梧桐树下,卿墨仰着头一脸骄傲地问:“裴光宇,你喜欢卿墨吗?”。
裴光宇胸口荡漾着浓浓的爱意,重重地回答:“喜欢!”
卿墨强着脖子又问:“喜欢多久呀?”
裴光宇偏着头细细琢磨:“生生世世吧。”
卿墨得到满意的答案,点头佯装赞许,跳转身子欢快得踢脚大步向前。裴光宇望着前方的白衣飘飘,眉眼俱喜,紧追几步,揽着少女走在夕阳西下、余辉闪耀的林间小路上。
此刻,望着台上静静唱歌的少年至爱,裴光宇心里执念,我曾拥有的何尝不是侥幸啊。
卿墨的歌声极富感染力,在座的但凡曾经深陷情爱却无疾而终的过客均是一脸神伤,音乐结束好一会儿,全场依旧沉默,等大家反应过来送上雷鸣般的掌声时,卿墨已悄然下台与裴光宇一起走出酒馆。
回不去的,就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