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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下意识地模了一下枪,他隐隐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打伤他和曹明华的那个狙击手,也是在戈壁上相距一百米将逃跑者一枪毙命的那个人。此刻,那黑洞洞的枪口紧紧地瞄着富贵的眉心,他心里闪过一丝绝望,就像忽然掉进了冰窟,浑身都感到彻心的寒冷!
人的潜能总会在最危急的时候爆发出来,尤其是富贵这样的优秀枪手,因为他是一名优秀的特战队员,多年的应急训练在那人开枪的瞬间突然爆发出来,尽管他知道自己的速度远不如子弹的速度,但还是拼力耸肩偏头,就在这么一偏的当儿,子弹偏离了他头部,深深地嵌进他的肩膀,顿时冒出一股鲜红的血雾。
那人也许没想到会失手,提着枪站在斜斜的楼梯上怔了一下。富贵趁他发愣的机会,赶紧翻到了水泥墙的后边。
因伤到了骨头,富贵感觉肩膀上一阵刺心的疼。火辣辣的感觉,就像锐利的长矛刺进肉里,整个左臂都酸痛得没有一点力气。
富贵躲在墙角观察了一下,把衣服撕开,左肩上殷红的鲜血不断地涌出,富贵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咬着牙翻开被子弹摧烂的肉皮,还好,弹头没留在肉里,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止血,可是,自己的绷带已经用完了。
富贵用手紧紧地捂着伤口靠在墙上喘了口气,突然看到黑暗中闪过两个黑影,他急速掏出匕首正想扑上去,看清了那两个黑影是焦骥和金辉。
金辉蹲在地上,捧起富贵的胳膊看了看,吃惊地问:“伤到骨头了?”
说完掉头命令焦骥:“你警戒。”接着从急救包里取出绷带帮富贵包扎,他紧握着富贵的手紧张地问:“有感觉吗?”
富贵靠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只脸上的汗水涔涔而下,肩膀上像被人用匕首剜肉一样,感到钻心的疼痛。
“你怎么回来了?华子呢?”富贵不满地望着焦骥。
焦骥回头嘿嘿一笑,举着枪警觉地巡视着周围的动静说:“他没事了,我一出去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帮他止了血,现在他已经睡着了,等我们冲出去再和他一起回去。”
富贵正要开口,焦骥回身打了个止声的手势,像孩子一样狡黠地一笑:“你就别骂了,刚才金辉大哥已经骂过了。我和你们保证,等这里结束了,我一定把华子送到医院去。”
富贵叹了口气,他知道冲出去的希望现在已经很飘渺了,现在外面十几把枪正对着他们,而他们不但缺少子弹,而且七八天的野外生存消耗了不少体力,又连续作战了大半夜,已经饿得肚皮贴脊梁了,何况他现在的伤势也确实很严重,现在充其量也是一股不认输的精神在支撑着他的身体。
外面忽然一阵骚乱,凌乱的枪声终于停止了,金辉伸出脖子看了看说:“又搞什么把戏?”
“哥们,没子弹了吧,只要你们交出我们的东西,我保证放你们走,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一个嘶哑的声音传进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
也许那些人因富贵他们很久不答话,就乱糟糟地嚷道:“大哥,他们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让我进去打死他们算了。”
“让姜成和王伟一枪把他们毙了吧,他们打死我们那么多弟兄。”
……
富贵静静地听着,他终于知道那个狙击手的名字了,而且,听他们的话,应该有两个狙击手。富贵下意识地望了望楼梯,月光从残破的窗口照进来,朦朦胧胧的,只有悬挂的那些铁链还在轻轻地摇晃着,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过了一会儿,那个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听到了吗?我给你们几分钟时间,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可就冲进来了,到时候我宁可不要货,也要你们死得特难看。”
富贵他们三个相视一笑。
现在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次能冲出去的几率几乎为零,因为从刚才噪杂的声音可以判断,外面还有十几个人,而且,他们还有两名枪法准确的狙击手,至今也不知道潜伏在什么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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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辉在富贵身边坐下,掏了掏口袋说:“可惜没烟,早知道今天会倒在这里,那怕受处分也要带上两包烟。”
“烟算什么,别忘了我啊。”焦骥举着枪跪在那里,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模出半包烟,扔给金辉:“抽吧,这是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从一具尸体上模来的。”
金辉接过烟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乐呵呵地一笑说:“好小子,可以啊。”说完点上一支,递给富贵。
富贵接过来抽了几口,默默地望着楼梯处那个窗户,从那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在漆黑的夜空闪着微弱的光芒。他忽然特想看月亮,想看和燕子离别那晚同样轻柔的月亮。
想起燕子他感到很欣慰,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如果真的有天堂,她也许在天堂默默地守候着自己呢。
焦骥把烟蒂扔掉,从怀里掏出几颗子弹,在黑暗中默默地压进弹夹,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你在想什么?”看到金辉默默地抱着枪抬头望着黑黑的房顶,富贵忍不住问了句。
金辉看了富贵一眼,脸上居然带着一丝幸福的微笑:“想我儿子呢。”
富贵怀疑自己听错了,愕然地望着他:“你儿子?你结婚才几个月,怎么会有儿子?”
“不瞒你说,我第一次探亲,我们还没结婚,我们……我们就在一起了。我上次回家结婚时,她已经怀孕了。”尽管在黑暗中,可富贵能猜测他脸上羞涩的神情:“再有两个月,我儿子应该出世了吧。”
“厉害,”焦骥抬起头,望着金辉伸了伸拇指:“胖子,够前卫的,和我们这个年代的想法一样。”
金辉似乎被他说得更臊了,佯装生气地说:“一边呆着去,小孩子懂什么。”
焦骥不以为然地说:“那算什么啊,再说我什么不懂啊。告诉你们,我可是情场高手,从初中高中,谈了三四次恋爱呢,我可是那些女同学心中的偶像。你们难道不信我的魅力?”
金辉伸了伸腿说:“相信,你就和你们队长一样,够魅力。”说完从黑暗中伸过手,模索着握住富贵的手说:“富贵,假如我们三个有一个人能逃过此劫,我就拜托二位帮我回家看看我儿子,替我亲亲他的脸蛋。”
“好,”富贵感觉一股豪气在心里快速蔓延,刚才的一缕死亡的恐惧顿时消失殆尽:“既然这么说,我就交代我的后事:假如我走了,你们把我的骨灰带回去,交给我妹妹,她知道我应该埋在哪里的。”
“你有什么交代的?”金辉问焦骥。
焦骥想了想说:“我没什么交代的,我爸爸一直说我成不了大事,我也做回英雄让他看看。”说完站起来说:“说吧,我们什么时候打出去?”
借着一缕惨淡的月光,富贵看着焦骥年轻的脸,也许因为激动,那张脸上写满了悲壮。他应该和亮子走的时候一样的年龄吧,富贵想。这个年龄,应该是在家人的呵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可是,这身戎装,让这个年龄的他过早地成熟起来,坚定地驻守在国家最需要的地方。
“你等等。”富贵拉住焦骥的手,在他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他忽然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转头征询金辉:“我们两个顶住,让焦骥寻找时机冲出去,我们不能没有报信的人。再说,刚才我们交代的事要有人办。”
金辉刚点头,焦骥就恼怒地和富贵翻着白眼:“说什么呢?以为我怕死?从我踏上这座军营,看到你们的光荣事迹,我就一直很神往。以前真后悔迟生了几年,不能和你们一起并肩战斗,如今机会来了,你们居然要我走?”说完拉起枪栓,不屑地望着外面说:“说真的,我不愿死亡,但我不怕恶魔!”
富贵忽然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的豪气冲天,一样的无畏无惧,正是因为这种精神,才在这里守候了八年,他把焦骥的手放在自己和金辉紧握着的手上,用力握了握说:“好,我们就一起战斗,就是死,也要这帮人的血流尽!”
说完向金辉要了条绷带,结了个套,把自己的左手挎在脖子上,提起枪说:“你两个在这里顶住他们,我去楼上寻找那两个狙击手。”
“好!”金辉和他击掌说:“千万要小心。”
焦骥也过来紧紧地搂着富贵,富贵能真切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温暖,焦骥咬着嘴唇再三叮嘱:“保重!留一颗子弹给自己!但……最好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