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静立在旁的李玄机上前笑对我道:“我家老爷对姑娘确实疼爱得紧,只不过老爷并不是想认个干女儿,倒是想要个儿媳妇。老爷膝下有三子,大少爷、二少爷皆已婚配,只有三少爷还未成家。我看姑娘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与我家三少爷倒是郎才女貌,颇为登对,不妨考虑一下。”
我脸色绯红,别过了头,李琰的面容在脑中不断闪过,心情忽地有些黯然,喃喃道:“先生莫要打趣奴婢。”
李玄机笑了笑,还想再说什么,老先生已然拦道:“姑娘家脸皮薄,况且姻缘可遇而不可求,年轻人的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是少插手的好。”
李玄机面色微怔了一瞬,点头道:“老爷言之有理。”
老先生半仰着面环视了一圈眼前的石阵,眼中波光闪动,肃然道:“时日无多了,玄机,今日你就将乱石阵的破解之法交给丫头吧,老夫先回去了。”说完,不等我们说话,转身而去。
我呆望着老先生的背影消失在洞口,想着他刚才的话,心中有些纳闷,时日无多了?所指为何?
我回头望着李玄机,问:“先生突然之间是怎么了?”
李玄机一笑道:“想是有些累了。”
他侧身扬手指了指乱石阵,道:“老爷命在下教姑娘破阵之法,姑娘随我来吧。”我微一颔首,随着他向乱石阵而去。
两人在阵前站定,李玄机缓缓道:“乱石阵是由后天八卦图衍生而来,《易经》有云,‘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分别代表了天地之间的八种物质,天、地、雷、风、水、火、山、泽,乃万物衍生之基础,其中以乾坤天地二卦为万物之母,万物生于天地宇宙之间,水火为万物之源阴阳之基,风雷为之鼓动,山泽终于形成,有了山泽,生物开始滋生,生命开始孕育,人类因此繁衍。这些想必姑娘都已知晓!”我凝神细细听着,微微点了点头。
他接着说:“姑娘对于此阵的破解之法已有所悟,只是将着眼点放错了位置,这里与世隔绝,自成方圆,世间诸事皆与此处无关。身处此地,既然分辨不清方位,那又何必自寻烦恼非要去辨明呢?”
我疑惑地说:“辨不明方位便找不出八门的位置,那又该如何破解?”
他微微一笑,道:“在下先前已说过,干、坤、巽、震、坎、离、艮、兑八卦分别代表了天、地、风、雷、水、火、山、泽,是万物衍生的基础。生门居东北方艮宫,艮者为山,姑娘留心观察下这四周的群峰峭壁,哪处最为雄峻?”
我举目眺望了一周,指着其中一座山峰,道:“此山奇峰突起,直入云霄,山巅云雾缭绕,最是雄峻!”
李玄机道:“这个方位便是艮宫,也就是生门所处之位。”
我低头默默想了一会,抬起头看着李玄机道:“休门位于北方坎宫,坎者为水。”我一面说着,一面又环视了四周,此地周围皆是峭壁,只有不远方的一处绝壁上有一涓细流缓缓而下,我举起手指着,问道:“莫非这个方位便是坎宫,休门所处之位?”
李玄机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姑娘确实冰雪聪明,懂得举一反三。”
我有些难以置信,问:“真有如此简单?”
李玄机朗声笑道:“世间很多事本就不复杂,只是世人总是习惯将他们想得很复杂。”
我自嘲地笑了笑,叹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只因世上如我这般好胜的‘聪明人’太多了,我们要是自扰起来,更是可怜!”说着,我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侧头望着李玄机,又道:“想必这开门也要依此方法类推吧?”
他朝我点了点头,“只是要稍繁杂些。”
我又举目打量了周围一圈,喃喃念道:“开门居西北乾宫,乾卦是八卦之首,为天为父。”我仰面望了天空一会,脑中思绪翻腾,琢磨了好久,没什么头绪,遂不解地问李玄机:“开门位于乾宫,乾者为天,天……。”
我顿了半晌,摇着头说:“奴婢实在想不出头绪。”
李玄机道:“乾者为天为父,父者,男子也,于社会为首长,世俗间又以左为尊,有男左女右的说法,所以出了休门后往左就是开门,入了开门便可直达这里。若要出谷,只需反其道行之。”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乱石阵,心情很是复杂,好一会子,摇着头苦叹起来,“我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乱石阵上,却从未想过跳月兑阵法本身,留心观察周围的事物。过于执着眼前所见,缺乏纵览全局的视野。原来我的眼界不过如此而已,眼界决定心界,看来我要跟先生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李玄机缓缓道:“心宽天地则宽!世间的事总是无奈多于如意,凄苦多于欢乐,若总是执着于眼前,不能将心放开,很容易将自己逼进死胡同,渐渐地,心也会迷失方向,如同被困在这乱石阵中,承受永无止尽的痛苦。”
他微一叹息,转头望着我,接着道:“将来若遇到一时想不通的事,不妨想想乱石阵的破解之道,退一步看天下,方知海阔天空!只是……退这一步却并非人人都能做得到。”
我莞尔一笑,颔首道:“每每聆听您与老先生的教诲,都似醍醐灌顶,令奴婢大受裨益。”
他笑着点点头,“姑娘能有所得,老爷的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如今你所欠缺的只是人生的历练,纸上谈兵容易,但要在生活中去运用却并不简单。”
“两位的教导,奴婢定会铭记在心!只是…………。”我犹豫了一会,忍不住道,“奴婢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道先生可否为奴婢解答?”
“姑娘请直言。”
我又迟疑了一会,向李玄机提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老先生既有家室,为何要在此避世?他到底是什么人?”
李玄机听我问起老先生的身份,微一沉吟,道:“老爷的身份姑娘迟早都会知晓,但此刻还不是时候,若在下告诉了你,你必定会拘谨起来,恐怕这是老爷不想看到的。”
他停下话语,仰天叹了一声,静立了片刻,语重心长接着道:“姑娘天性纯真善良,又乖巧伶俐,很对老爷的脾气。老爷在栖凤谷中避世三年,少与家人相聚,而姑娘的到来却让老爷感受到了如儿女绕膝般的天伦之乐,这几个月里他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所以我不想因为老爷的身份而让你们之间的情谊受到丝毫影响,希望姑娘能体谅在下的用心。”
我闻言,点了点头,心中极为感动,既感动于老先生对我那份如慈父般的关爱,也感动于李玄机对老先生那份发自内心,无微不至的关切,他们虽是主仆,却更像是父子。
李玄机会心一笑,又举头望了望天空,道:“天色已然不早,回去吧。”
我微微颔首,缓步跟着他往洞中走去,李玄机一面前行,一面忽然笑问:“姑娘可有想好晚膳要做何菜式?”
我稍一愣神,掩嘴笑了笑,一拍巴掌道:“上午奴婢在潜龙潭中捕到一条鳜鱼,已经洗净后用盐和胡椒末腌上了,又放了些在谷中摘得的益母果汁,今晚就做益母果汁辣味烤鳜鱼。”
李玄机喉头微微动了动,我朝他眨眨眼睛,笑问:“先生是不是饿了?”
他笑道:“方才还不觉得,听姑娘说起这烤鳜鱼,在下倒真是觉着有些饿了,失礼,失礼!”
我道:“先生此言差矣,民以食为天,何来失礼之处?”
李玄机大笑道:“有理!有理!天大地大,肚皮最大!”
两人边说边笑,身影渐渐隐入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