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想了很久,突然伸手用力抓住了侯承远的胳膊,他眼中掠过一丝困惑,看着我问:“你怎么了?”
我神情认真地回视着他,一字字道:“不管将来朝中的形势如何发展,我都不希望看到你们二人成为敌人。”
他眼神忽起了凛冽,沉吟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已说过,当他的敌人并不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我也不愿意有他这样的敌人。但将来的事很难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眼下突厥这个大患未除,大家还有个同心协力的由头,但等突厥平定之后,恐怕朝中的权利斗争就会逐渐浮上台面,到时候我与他都不得不选边站,他若能与我站在同一阵线,自然是好,但若不能…………”侯承远轻轻叹息着,没有往下说,因为他已没又必要再说下去。
我黯然心伤起来,明白这是大势所趋,我阻止不了。
我松开侯承远的手,又将目光投入天边的那抹殷红中,夕阳渐已落下,天边的血色更浓了。
两人默默坐了良久,他忽然道:“关于你们的安置,宫里已有了决定。”
我脸色沉静,波澜不兴,从梦瑶被诬为突厥奸细,被逼自尽起我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如今心如死灰,更是只觉得麻木。
我心不在焉地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又静了半晌,侯承远才道:“皇上会将你们赐给营中校尉以上的军官,当初将你们安置在南山马场时就已有了这个打算,我还听说……你和雨晴会被赐给李琰。”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我们只不过是皇上用来笼络人心的工具!
“将雨晴赐给李琰?!这怎么可以!那张大哥怎么办?”刚才一时反应不及,并未细作思量,这时方才猛然回过了神。
侯承远忙又道:“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李琰已经拒绝了赏赐,又以张冲累有战功,父亲又为国捐躯为由,求皇上将雨晴赐给张冲,皇上已经同意了。”
我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早已凉透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欣慰,我们姐妹三人之中,总算还有一人是幸运的。
他见我神色缓和了,反而有些纳闷起来,“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归处?”
我略带凄哀道:“我有得选吗?担心有用吗?不过是平添愁绪而已,我在同一段时间被同一个男人放弃了两次,我还能再做什么?难道真要腆着脸去求他娶我吗?我与他之间隔着鲜血,永远不可能了!如今我只想赶快离开这里,找个小院子将自己关起来,至于把我赐给谁,我已经无所谓了。”
我朝他笑了笑,又道:“况且不是还有你这根救生浮木吗?你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嫁给别人吗?”。
“救生浮木?”侯承远的表情一时难以形容,有些哭笑不得,不一会儿,好气又好笑地直摇头,“我真是有点讨厌你的坦白了!你就肯定我一定愿意当你的救生浮木吗?”。
“哦?”我浅浅一笑,“这是笔只赚不赔的生意,你难道不想做?我要的不会很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华庭广厦,我一概不要,我也不奢求什么名分,我只要小小一个院子,你若嫌麻烦,连院子我都可以自己置办。”
他脸色骤然阴郁起来,沉声道:“经历了一次挫折,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破罐子了?”
我淡淡瞟了他一眼,叹气道:“你若不想娶,我可以去找别人,没有哪个男人会介意家中多个女人的。”
他定定地看着我,星目中点点火光飞溅而出,看得出他很生气,可我现在一点也不在乎,我很认真地回视着他,因为我刚才并非说笑。
与他对望了半晌,他忽而爽朗大笑起来,道:“你既然不愿跟着李琰,那飞骑营中就没人会娶你,我看中的女人没人敢跟我争,所以你最后还是得找我。”
我一笑,道:“那你就是愿意娶咯?”
他道:“你道皇上一定会将你赐给我吗?”。
我淡淡而笑,“我只是个宫女,又不是公主,你想娶,总会有办法的。”
他忽然肃了肃面容,认真道:“不是说笑?你当真愿意嫁给我?”
我道:“难道我刚才的神情很不认真吗?既然不能嫁给我爱的人,但至少可以嫁个爱我的人。”
侯承远一拍大腿,斩钉截铁道:“好!我娶你!”
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我反倒有些讶异,问道:“你不生气吗?你明知我不喜欢你,把你当成救生浮木,你还愿意娶我?”
他笑道:“生气?我一直都想娶你,如今你既然肯嫁,我为何还要生气?我不但要娶,还要娶你当正房,我还要向你保证,今生今世我只娶你一个。”
我不敢相信地盯着他,他虽然笑着,却笑得很认真,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伸出手背贴在了他额头上,讶然道:“堂堂潞国公的公子娶个宫女作正房,还是个商人之女,你就不怕被人耻笑?你脑子没病吧?”
他轻轻挡开我的手,瞪着我笑叱道:“你脑子才有病!谁爱笑尽管让他笑去,本公子才不在乎,我就是要娶你为妻。”
我心情有些复杂,如果真如他所说,那我岂不是误了他一生?我不能伤害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想到这儿,我转回头目注着前方,淡淡道:“我现在又不想嫁给你了!”
侯承远微一蹙眉,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说:“你既已答应了我,就休想再反悔,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但是,你若是想嫁给李琰,我保管二话不说,任你离去!”
我试着用力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于掌中,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鸳鸯枕上梦相异,龙凤被中心相离,你这又是何必呢?”
他凑上前来,附在我耳边道:“梦相异、心相离,这些我都不管!我就是喜欢你,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喜欢我的。”说着,顺势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一时愣住,待缓过神时,他已站起身,一面提步离去,一面挥手大笑道:“我要出征突厥了,这个吻算是你提前预支给我的,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一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如果我战死了,就当是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连本带利还给你!”
他的身影伴随着阵阵爽朗笑声渐行渐远。
我轻轻揉着脸颊,看着他的背影暖暖一笑,暗自叹道,你说李琰是红尘间一痴傻人,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