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儿!”
曹皇后的睡眠很浅:“估模晚间皇上要来。”
沁儿抬头看看,笑笑,继续写字。
“皇上今日接见谦王,倒没深究他,”曹皇后自个斟了一杯热茶,抿了一小口,“说是信王犯上,谦王不知情,就让谦王袭了那一脉!”
益儿一向仁慈,
只是,曹皇后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倾心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也许曹皇后只是想说说话。
“苗淑仪越发沉默了!幸好膝下还有个康儿!”
倾心的笔一勾,都是伤心人!
“近半年来,老家的信函比较多!”曹皇后淡淡得说。
倾心又停下笔,看看曹皇后。
她想说什么?
倾心盯着她的眼睛,眉头突然紧锁,宁晋老家?
毛笔尖突然下滑了,在雪白的纸上,点出一个黑点。
会那么快?
“沁儿,你的脾性……”
倾心的小指一勾,
曹殊是个聪明的人!
早晚的事儿!
“娘娘!”曹皇后的下句话还没说出,有太监过来传话,跪下,声音有些许嘶哑,“八王爷病入深髓,太医说只怕不能过三日!”
啪,倾心的笔彻底落下,白纸墨黑,散乱。
倾心捏过曹皇后的手,半响后,飞奔而去。
曹皇后若有所思得望着她的背影。
“王爷如何病得那么严重?”曹皇后皱眉,先前只是听说抱恙,遣了太医入府医治,“怎么突然间?”
“王爷怕皇上担心,一直让太医掩着,只是到现在遮不住了!”太监,“皇上让奴婢告知娘娘,一起去看王爷!”
“这便就去!”曹皇后急忙起身,稍做整理。
王爷,挚友;
元俨,如父。
……
“王妃,有个姑娘求见!”
“你是?”心莲疑惑得看着脸蒙面纱的女子。
“夫人,”倾心一直习惯这样称呼,“是我!”
“你!”心莲听着,声音这样的熟悉,慢慢得,她反应过来,“是你?你没……”
“我回来了!”倾心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心莲激动万分,王爷这一生的遗憾,终于在他要走的时候填补了,流着泪,“他会很高兴!”
心莲带倾心入了内室,转身出去。
熟悉的脸,却是苍老无比,微弱得气息,若隐若现。
“王爷!”
轻轻得呼唤,仿佛远古的声音,空灵而回荡。
原来自己如此得接近那个世界,这个声音,是她?她来接我了?赵元俨的嘴角慢慢弯起。
倾心皱了眉头,抓起他的手腕,脸上也顿时沉重。
三日,果然如此。
他的身体已经衰竭,伤及五脏,是久病所至。
只是,
或许你可以多活几日,我们一起去看柳,看云。
一个时辰后,倾心从内室出来,和心莲打了个照面,向她要了一些珍稀药材。
“王爷他?”心莲诧异。
“一个月!”倾心伸出一根指头,“我只能做到!”
心莲欣喜,紧拉着倾心的手,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王妃,皇上来了!”
“什么?”倾心想想,对心莲说,“夫人,我的心如当年,所以请你不要……”
心莲心里一揪,还是点下了头。
……
赵祯坐到了赵元俨床边,只有他们两个人,
赵祯想和他的老皇叔好好说说话。
却不知道,珠帘的后面,
那一抹身影,
轻盈,飘逸。
“皇叔!”赵祯惊喜得发现赵元俨醒了,虽然眼睛眯着,指尖只是微动,“你醒了!”
“我还在?”赵元俨有气无力,“皇上!”
“皇叔,真好,”赵祯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朕高兴啊!”
“她来过!她来过!”赵元俨眼睛眼大,突然闪亮无比,他要告诉赵祯,她来过,“她还在身边!”
看着赵元俨的表情,她?那是姐姐吧!
尤记得那年,皇叔的那句“我爱你!”,震荡了他的心底,众人面前,他毫无忌惮得说出他的心意。
皇叔想念她,一丝毫不比他少。
只是,那场雨洗净了所有的铅华。
从此,姐姐如柳絮般飞去。
皇叔,自己,姐姐啊?奈何倾心?
“她从来在身边!”赵祯安慰他,“没有离开过!”
赵元俨在回忆着那一个声音,真实,真切。
他问:“皇上,可恨过我?”
“为何要恨你?”赵祯幽幽得问,“只为你未让朕送她最后一程?”
“她怕你难受,心痛!”
“朕明白,所以,”他顿了下,“朕从未当她离开,就像她从未回来过。”
赵元俨点点头:“皇上,她乐意见你如此这般!”
珠帘后的倾心,静静得听着,好像这是一个故事,一个曾经熟悉的故事。
赵祯和赵元俨喋喋不休得诉说着儿时的事情,
不过三日,赵祯心里的哀愁填满他的心怀。
他们要说尽一切,用仅有的时间。
幼时,在赵祯的心中,元俨是皇叔,又如父亲。
他从未想过,在他心中如山一般的人物会如风般倒去。
在曹皇后的坚持下,赵祯没有执意要留下来继续陪赵元俨。
终于走了,
倾心叹了一口气,
益儿,总是这样重情重义。
“王爷!”倾心悠然得从珠帘后走出。
疲劳的双眼未合上,赵元俨顿时双眼闪光,
这是哪?
是自己眼花了?
还是,我已经来到了你的世界?
“是你吗?”。赵元俨欣喜,微弱得,从喉间发出很浅的声音。
倾心听到了,
紧握住他的手:“是我,我回来了!”
“你来接我了吗?”。真好,自己离她那么近。
有人说过,人离世之前,会看到想看的人。那是内心深底最真实的浮现。
“对不起,”倾心噙着泪水,“我不知道,不知道,你病得那么严重!一个月,好不好,陪你看尽繁华!”
“你!”赵元俨真切得触碰到她的皮肤,真实,不掺杂了一点虚幻和飘渺,“倾心,你没有……”那个‘死’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说过,我怎么能死,所以我回来了,阎王不要我!”倾心转而笑了,“我说过,我还要看尽这天下,看尽这世间的轮回,从百年的史书中去回忆这如今的一切!”
“是你!”是她,只有她,才会这样。
以为有一天,自己离她越来越近。
却是,原来还是要离开了。
世事总是那么得无情,
但是赵元俨放下了,
当年放下了,前几年也放下,自然,还是可以放下的。
即使换了个方向。
回到了初始,你可以陪在我身边,即使只是短暂的一个月。
有你,
很好!
在接下的日子里,对于赵元俨来说,痛苦与快乐并存。
无休无止延续生命的药,比他一辈子喝的都多。
倾心带他去看风,看树,看日出,和日落。
赵祯想要来看看他,心莲告诉他-----皇上,有一个医者,也许可以留住王爷,但是他不喜好见人。
所以,赵祯没有再见到皇叔。
很久很久以后,赵祯才明白,皇叔是那么得幸福。
在某一天,
倾心能够预料的那一天,
五月含笑,花香袭来。
“倾心,地方,你的那个,什么样?”
“恩!”倾心想了好久,真得有点陌生了,“那个地方,有飞机,就是说从汴梁城到江南只要几个时辰;那里有汽车,不会骑马;那里有网络,我们像蜘蛛一样每天爬网;那里有……”看着赵祯一脸茫然,倾心停下了。
“没事,你说,我爱听!”赵祯淡淡得,虚弱得。
“在那个世界,一生一双人,一个男人只能和一个女人成亲,婚姻要被道德和律法约束。没有媒妁,有自主,我可以选择爱你,也可以选择爱他!没有帝王,没有庶民,没有千秋百世。从出生起,我们都一样,我们去上学,那里有女孩、有男孩,我们长大了,就去工作,赚钱,去旅游,去购物,接着找一个兴趣爱好相似,可以合得来的人,结婚,生子,再后来手牵手一起变老,爬山看日出,公园看夕阳,养只京巴,溜溜小狗。”
这一刻,赵元俨在微笑着,他不懂她说的,但他喜欢听。
感觉到他腕间的气息越来越弱,倾心的心越揪越紧,明明知道的事,却是无限的伤感。
这么多年,原来自己还是习惯不了生生死死,时事变迁。
“有很多很多的不一样,但我们有共同的东西,这块土地,它孕育着你与我,我们仰望星空,明月它是一直没变过,它看着永世的人……”
怀间的人,手已经垂去,倾心抚上他的脸,自语:“一生富贵,终归尘土!”你是如此,将来有一天,益儿也是这样。
都说,人慢慢长大,远离尘土,必有一天,还是归向尘土。
大宋的八王薨了,赵祯表现出的悲,是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葬礼隆重而庄严。
倾心看着赵元俨风光无限得葬入了皇陵。
多年前,船栏的那个人,华丽贵服,年轻气盛,意气风发。
尘归尘,土归土。
从此再不会相见。
葬礼过去了两日,
曹皇后慢慢得喝着茶,已月余,她该回来了吧?
那场未谈完的话,可以继续了!
另一只手捏着一封信,又是宁晋老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