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明日要去唐州,你收拾下!”倾心有点困了,不想和他继续饶舌,嘴皮功夫是磨不过他的。
“我们?”蓝天开始嚎叫,“我不去那破地方,就在这等你回来!”
“你知道的,这个地方也许我不会回来!”倾心淡淡得说。
“我知道了!”蓝天缩了一下肩,马上飘出了房门。
气息顿时沉寂下来,
倾心呼了一口气,其实她习惯的是沉默与寂静。不记得有多久,曾经,她会一个人在树林中发呆到天明,然后去找个客栈吃饱,一睡三天。
想到大漠风光,她便跑去塞外看日出和日落。想到万里冰封,她又踏上冰雪之地,只为看一眼,雪能积多深。
她是孤单的,所以又是冷漠的。
蓝天的出现,就像是她生活的一个点缀。
五国城遇到落难的“小公子”,突发怜悯,或许可以做个好事,送他回家乡,不再流落。可是,当倾心踏进江南某个偏远大宅,却看到一个女乃娃儿爬在树上,两个老人急得用长竹子去拦他。小孩子玩心较大,把树上的鸟窝一把抓下,扔了个老人家满脸草屑。
“我们‘安陵’家怎么出了两个混世魔王,造了什么孽。”急得直跺脚。
“还有一个是你?”好好的,大户公子,能被金人掳了去,估计也没安安份份在家待着。
这边地处偏乡野地,人烟稀少,金人的足迹还没有踏到这片土地。
蓝天噎了下,没说出话,那是大哥家的小儿子,从会爬开始就是上窜下跳,丝毫没安静,他是因为烦了他才出门去游玩的,没料到被金兵瞧见,朝他嗷嗷得叫“水女敕的大姑娘”!好了,无缚鸡之力,只能被他们抓走,被验明正身后,金兵恼羞成怒,把他洗剥干净,准备送给某个账下的将军。蓝天,那个气愤,愣是小胳膊小腿举起石凳乘机砸晕了那个将军,还男宠呢,让你断子绝孙。
从草堆中钻出,看到了倾心,英姿飒爽,侠女啊------把我带回家,会重重谢你。
-----你的家在哪?
-----江南!
江南啊!回去看看吧,这个季节,繁花似锦,如墨如玉。
不过,后来,她后悔了,因为她的人生从此不再安静。
蓝天描述着他家的财力,目的是不想这个“救命稻草”置他半路不管,可与她共驰骋时,被他长发撩得脸痒,侧目看到,她用来当发簪的金针,上面雕着两条盘龙,逼真细致,条条纹路清晰无比。自小对珍宝探究入深的蓝天顿时意识到,她并不缺钱,所以他闭嘴了。
“小茴茴。”蓝天看见他那小侄儿甩着两条肥腿,不禁担心起来,这摔下来,可是要断胳膊断腿。
小灰灰?
天哪!倾心懵了,他那“两只狼”父母去哪了,这么点大的小孩居然这么淘气,真是让人操心。
“茴儿,你别乱动!”老太太一颗心悬得很高。
“小叔叔!”安陵于茴小眼乐得眯起,两只肉手挥舞起来,向前一倾。
“老天!”蓝天惊呼。
倾心手腕一转,衣襟一带,瞬间,轻踩树杆,衣袖一揽,接过孩子,瞧去,那茴儿居然咯咯咯得笑。
好安静,
倾心一手夹着茴儿,回头望去,
两位老人呆在那里,愣愣得看着倾心。
正如蓝天所说,因为倾心送回了“偌蓝”(蓝天本名是安陵偌蓝),又救了于茴,两位老人家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她。
倾心端坐在方凳上,百般尴尬,因为,在她左手边,是一盘子的白银,右手边是满碟子的珠宝首饰。
“我不需要这些!”倾心淡淡得说,“两位老人家客气了!”
“爹娘,”蓝天开口了,“你们这些人家不会开眼的!”
“咳!”倾心脸上白了一下,“不敢!”
倾心在“安陵”府小住了几日,这安陵家果是有钱,一则因为经善有道,二则他们原是“魏国”的后人,估计也是承传了些‘宝藏’类似的东西。
好吃好住了几日,倾心要走了,感觉上这也是在接受别人的“回报”!
“姑娘!”倾心收拾衣物正要出门,两位老人家来了,搓着手,似乎有什么为难之事。
看出他们的犹豫,倾心问:“安陵老爷,夫人,你们有事吗?”。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由安陵老爷开口:“姑娘可要听听我安陵家的事情!”
未等倾心开口,他就开始述说。
细细碎碎的说了有几个时辰,倾心听出来了,大致的意思的是:他们安陵家千百年来,分支极少,血脉延续,很是困难。
倾心是不懂什么传承,况且这所谓的“皇族”血脉遗传,经过那么久,也被稀释得差不多了吧。
“偌青夫妻一年前去了异邦,”安陵偌青是安陵老爷的大儿子,比蓝天大了近二十年,常年在海外经商,怕老人孤单,在几年前,生了个小儿子,也就是茴儿,陪伴他们身边,“这回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生死!”
“所以呢?”倾心提炼重点。
“老身的指望就在这偌蓝和茴儿的身上,茴儿太小,不谙人事,这偌蓝!”安陵夫人顿了下,迟疑,“姑娘有没发现,偌蓝不够男儿气。”
倾心点点头,蓝天这孩子,虽说才十二岁,但明眸皓齿,比女孩子还漂亮,难怪那金兵会认错。
“姑娘是女中君子,”安陵老太下意识得看了下倾心,见她没有反应,就继续说,“老身想要叨扰下姑娘,给偌蓝一些提点。”
“好啊!”倾心顺带接下话,估计是思想游离到不知道哪里了。
“是吗?多谢姑娘了!”瞬间,安陵老爷从门帘后拖出一个人,叭得把他扔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着他的脑袋在倾心面前磕了三个头。
倾心刷得起身:“这?”
蓝天还在晕乎中,直到起身还不晓得东南西北,那张好看的小脸红通通的,木愣愣得看着倾心,指指:“你干嘛站在凳子上?”
“安陵老爷,这是?”倾心悠悠得从凳子上下来,站定,沉着得问。
“姑娘,老身一直要为偌蓝寻个师父,见姑娘合适,也盼姑娘给个提点。”安陵夫人笑笑,这头都磕下了,赖不了。
“蓝天他学富五车,”这些日的接触,倾心可是见识到这‘公子’的学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绝对是‘圣贤书’读烂,可以考状元的那种,还用自己当哪门子的师傅,孔子老子孟子分别说了什么,鬼知道,“好像不用我……”
“这兵荒马乱的,又不考状元,读了一堆书没什么用,”安陵夫人看看蓝天那秀气的脸,叹了一口气,“老身是求得姑娘能教他习武。”
“习武?”这回不止是倾心疑问,连蓝天也清醒了,让他习武?和拆了他骨头有什么两样?
“这,我从没想过要收徒弟啊!”况且这个娇柔的‘公子’也不是上选。
“姑娘是受过礼了!”安陵老爷严肃得说。
“不作数!”蓝天赶紧撇清关系。
倾心也点点头。
“由不得你!”安陵夫人瞪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小儿子。
“我又不想当将军!”蓝天呶呶嘴巴。
安陵夫人摇摇头,叹气:“姑娘,可否听老身说句话。”
恩?倾心看看旁边还是很严肃的安陵老爷,犹豫了下,但还是随夫人去了一边。
安陵夫人在她耳边简单得说了一句话。
倾心的眉头顿时蹙紧,
深沉得看看蓝天。
然后就是,
蓝天跟着倾心走南闯北,整整五年,转眼间,这位“安陵偌蓝”公子长成翩翩少年,只是脾气有点臭,比较罗嗦,人还算能干,精明。
倾心从来不喊他全名,太绕口了,正常情况是蓝天,极度生气时叫他安陵公子。
倾心的生命中是有了色彩,只是这抹色彩,浓厚,有点伤,有点悲。
蓝天已经十七岁,还是很好看,比女人还漂亮。
唐州,
这个地方,
倾心是专门去寻找一种药材--—山栀子,用来调药。
路过小杨村,杨家小媳妇生孩子,早产,倾心尽了下医道,救了两人。
因为这孩子不足七个月就生了下来,体质比较差,倾心不太放心,要再去瞧瞧,顺道看看杨老先生所说的“老山栀子”有没有帮忙找到。
蓝天利索得收拾好行囊。
天气晴朗,倾心看到蓝天已经稳坐在马背上,笑笑,扔给他一个小圆罐:“收好,弄丢了,拆了你骨架。”
这个东西?蓝天模模上面的纹路,里面的药材是他们这几年到处收来的,不晓得她踏遍四海,这是为谁准备的,不禁有一丝失落。
但是他还是细细得收纳在怀里。
他们早已习惯了四海为家,落地为安,辗转奔波。
五年前,倾心对着执拗的蓝天---总有一天,你会唤我师父,这是你我的缘份!
而蓝天一如初始,他自诩聪慧,三岁识文,四岁断字,五岁阅揽群书,六岁做诗写对,七岁著书立传,八岁已无师长可以教之。自幼,未曾落后于人,从没有叫过“先生”或者“尊长”。而如今,这个女人,自己真实得叩过三个头,于礼于情,她就是“师父”,可是他高高的头颅怎么能向一个女子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