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才知道,众口铄金的能量到底有多大。以前的印象中,四爷就是一个严厉、苛刻、不讲情面和冷面甚至有点冷酷的人,而这些定义也都来自于众人的口中。可在我看来,四爷其实只是有点不苟言笑和深沉一些而已,像什么苛刻、冷酷呀根本就不沾边。不过对于下人来说,他那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精明的眼光和深藏不露的个性就足以构成人们心中一个严厉的印象。在他惯常的表现中,沉默寡言和过人的精明都令人生畏,倒是省了不少事,至少家人和外人都忌惮三分而不至于在他面前做出什么违反家规或规矩的事来。
而他的忙碌和辛苦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做为一个皇子,在我们普通老百姓眼中那可是锦衣玉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的人。可四爷却是每天四更就起来,虽不要日日上朝,可晨昏定省却是不能也不敢省的。而且也像其他成年分府的皇子一样,他也常常会经办一些皇上交代的差事。人说皇家之事无小事,再小的事也是国事,那自然一定马虎不得,况且还是皇上交办的事。不过依四爷的性子,什么事他都会要做到最好,所以好与不好暂且不说,倒是没少为难自己,再辛苦累心也决不马虎从事,都是认认真真地办好。
忙碌操劳之余,他也偏能有心情,把自己的书房也弄得舒适、清雅。虽然说什么活倒是不用他自己干,自有众多的仆妇丫鬟,可主意得他拿,属于治人之人,可也是一点也轻松不了的。
书房的院子很大,除了那些应季的花草之外,大部分地方都被成片的竹子占据着。竹子曲曲折折、与满眼的绿草连缀成片,整个院子、屋子都充满了绿意。就在竹青草绿间的角落,我发现了一颗不大不小的树却不知是什么。
这颗树的叶子极小,片片如指,隐藏在竹林中甚不起眼,可园丁对它却是格外照顾。我一打听才知道,那是一颗桂树,是四爷心爱之物。我再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答案,原以为它就是颗被宠坏了的娇气的花树呢。
桂树我曾见过一次,准确地说应该是闻过一次。那是我们到江南小镇的一次旅行,在一家不大的旅店的墙下就有一棵。可当时并没有怎么细看,只因晚间在屋外纳凉的时候闻到了阵阵的清香,才知道我错过了什么,因第二天一早就匆匆上路,没有机缘认真看看它,还很是遗憾了一阵呢!没想到,这下我可是要好好地补偿一下对它的“相思之苦”了,只是现在还是不到仲夏,离八月桂花开的日子还早些。
书房共有五间,宽敞明亮,南北通透。最妙的是,从左边的屋子后门出去,后院竟别有洞天:一小片水面静静地围绕着一个小小的凉亭,屋子和亭子之间由九曲回廊连接。水面是盛开的睡莲和荷花,阵阵夜风吹过时,荷叶和着荷香弥漫着整个池塘,让人飘飘欲仙。
书房里的布置也是情趣多多,紫檀的桌椅、恰到好处地瓷器和轴画的点缀,不能不佩服主人的情趣和品味了。
四爷每天的生活也算是有规律,最让我痛苦的是,他比福晋还早起,唉!没得说了,我们这些人也得早早起来,要不可就不但没规矩,怕是饭碗不保了。这是我这个来自三百年后的人最头疼的事。在他们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活中,我也不得不变成一只早起的鸟儿,第一个鸣唱才是分内。
四爷的随从大概有七八十来个吧,反正我也没闹太清楚,除了小喜子、小顺子、李贵儿、王长福之类的常见,别的也就见过几面,属于外围,一水儿的十几岁的小太监,个个看着都透着机灵,当然小喜子是最机灵的那一个。
书房的丫头除了我和入秋外,还有荷花,柳絮两个小丫鬟、两个嬷嬷,另外还有几个粗使的都在隔了好几道的偏僻的院子里住着,常在书房里走动也没几个。和小喜子、小顺子因是常常一起当差,一来二去的也和他们混熟了。他们嘴里也不叫姑娘长、姑娘短了,只是姐姐、姐姐的叫着,时常也有些看似体己的话,当然他们的零散针线活也不忘麻烦我们,只是我的女红实在是羞于拿出手,只能帮他们写写家信什么的。只是他们的这书信也有限,差不多都是些孤儿或干脆就是包衣,父母兄弟都是做奴才的,左右也不过四九城里的王公贵族家,有机会时不时通通消息,所以我基本上是个闲人,富贵当然就谈不上了。
清闲也是因为,四爷经常要上朝,或是到宫里请安,还有就是要办差什么的,所以不是时时在家。而且,即使他在家,也不一定都在书房,家里还一大堆的妻妾、公子,要操心的事多呢!他在书房的时候也大多在办公务,总是忙个不停。我们就忙着给他上茶什么的,还要随时看他是否需要什么,活不累但是身子累,老得站着,让我非常地郁闷。
自打我到了书房,我和小竹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还要瞅机会也能说上几句话,让这份让我很高兴得到的工作的好处多少打了点折扣。不过,小竹倒是真心为我高兴,她在福晋那边现在也是很好,让我放心了不少。怎么说她也是我在这个时空里惟一的亲人了,虽然她一直把我当另外一个人,但我们的那份情都是真挚的,我可不希望失去或者没有它。
不知道是不是人一闲了,脑子就容易胡思乱想,还常常心不由己。这几日,我常常在当差的时候,脑子就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多亏一旁小喜子、小顺子常常故意的咳嗽惊醒我,要不真让管事的看见,我恐怕得吃不了兜着走了,批评教育是免不了得了。
今天如往常一样,四爷在灯下处理公务,我和小喜子一旁伺候着。我又有点心不在焉,小喜子悄悄走过来,才让我暂时收回心思,幸亏四爷只顾着低头工作,可我一时却想不起来刚才在想什么了。
要在现代,四爷也是个标注的过劳模了吧,这都夜里十点多了吧,他仍是不知疲倦,也不知道康熙那儿来那么多事让他处理,也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儿子。这儿子再多,也是儿子呀,难道当他是工作机器不成。再一个,四爷也是不会心疼自己的人,要是我呀,能不加班就不加班,工作是做不完的,自己的身体要紧。这是本钱啊!
正在胡思乱想,一抬头,却见四爷端着茶杯的手停在空中,小喜子却已不知去向了。楞了半天才想起,我真是失职,四爷这是要喝茶呢!赶紧过去,给四爷的茶杯里添满了茶水。伸手模了模,温度还行,放下茶壶。抬头正欲问四爷是否要吃点什么,却见他正默默地看着我,却不说话。我赶紧低下头,心里有点发虚。
“在想什么?”他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
“我……奴婢在想,天已经不早了,四爷是不是该歇息了,明儿还要早起呢!”这样说也不算假话。说完抬头看着他。
他笑了笑,没说话,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抬起眼睛看着我,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微微笑了笑。
“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怕是全城的人此刻都已睡了!”看了一眼时刻,幸好四爷府里有西洋的钟表,要不我还真不是太习惯呢!
“噢!那就歇了吧!你们也都歇息吧!”他转头看了看屋外,站起来活动了活动身子。
“四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忙辩解,我可没有说我想要睡觉才希望他赶紧睡,这还了得。
他轻笑道:“我知道,你不用害怕!”
这还差不多,“四爷您等等,我去叫小喜子来。”这小鬼头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要不我也不能被发现走神。
正想迈腿出门,小喜子却正走进来。
“喜子,四爷要歇了,赶紧伺候着。”
“哦!爷,也该歇了!您这边走!小顺子,拿着点灯,别黑灯瞎火地。”他一边转身拿来四爷的外衣,一边冲屋外喊。
“哎!”一声答应,不一会功夫,外面的灯火就已经点起了。四爷走到屋外停下,我们也随着走出去。院子里月色正好,若没灯火,一定很有诗意。四爷出得屋子,一行人围拥着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