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说早已经不早了。阴沉了两日,天气难得的好。净明天不亮就砍回了柴,也早预备好了饭菜,正准备出门卖柴火。
空寂师傅咳嗽渐少,饭也能多吃几口了。净明这孩子害羞得很,除了我跟他说话外从不敢正眼看我。第三日,空寂师傅偶尔也能下地走走,净明的脸上也有了红润。
早饭后我闲来无事去院子里转转,闷了两天透透气。净明不放心跟了出来。
阳光有些晃眼,四周一片寂静。往山前看,远处的田野空旷迷离,寺前的大路和小径空无一人,只有树叶上晶莹的露珠在微风中寂寞地摇坠着,在晨曦中闪着微微的光。这里虽然离京城不远,却似乎是个被人遗忘的地方。
白天不比夜里,即使四下依然寂静,也时不时会从村里传来人犬之声。寺后山上是冠盖相交的树林。不远处,一个农人挑着一捆柴火正从山坡上下来,看样子并没有注意我们这边。正想问净明山上都是什么树,发现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樵夫,目送他走过寺后的山路,直到他已远远地走下坡向村子而去才回身。
这孩子,也是个人精。不知道什么样的经历才造就了他如今的模样。虽年纪不大,却是个小大人,比我这个大人强多了。
白天看起来的寺院比我那日夜里看到的更显破败,到处是断墙残垣,一棵参天大的槐树也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寺门前说是门前却无门,空洞的门框上残缺不全的雕花显示着寺庙曾经的辉煌。
三重大殿显示着三种相同的破败,不同的只是殿内泥塑的坐像。塑像的威严依然故我,只是满身的色彩早已将他打扮得如同乞丐般落魄,张着他们硕大的、空洞的眼神漠视着前方不知名的事物,演绎着仍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毫无遮拦的大殿,连布满角落的蛛网都毫无遮拦。厚厚的灰尘覆盖着能覆盖的所有地方,只有偶尔的风卷起的烟尘吹过。
不知这些年,这师徒两人是如何在这荒寂的寺中生活下来的。也许天不绝人,在东边的矮墙下,一棵不知名的小树正茁壮的生长着。这一定是净明的成果吧,小树似乎才刚刚浇过水。
“兄台,这寺里可还有佛拜?”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我和净明都吓了一跳。
一个中年书生打扮的人正站在院中,脸上的笑容虽和悦,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读书人。
“佛自然是有,只是,是观音,不知是否是先生所愿?”我压低了声音答,警惕地看着他。我们刚才都大意了,居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来。
“哈哈,只要是佛,我就拜了!刚才在村中看到这里有座庙就来拜拜。兄台是慕名而来还是住在庙里?可否烦请带我转转。”他倒是不介意我的态度。
我看看净明说:“先生若要拜,请随这位小师傅去吧!”
他哈哈一笑道:“那就有劳小师傅了!请!”
看着他随净明向大殿走去,似乎没什么异常。从山门外的矮墙看下去,村中也并无异样,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没。山上也空无人影,可刚才他却说……
身后传来脚步声……
“兄台,可还要在寺中盘桓几日?”他们也来到了山门前。他问这话时眼睛正认真地打量着我。
我笑笑淡淡地说:“我是奉了家母之命而来,得过了十五日才能回去。”
“那就后会有期了!兄台若去京城,我们或许还有可能再见!就此告辞!叨扰!”说完一揖而去。
转身,净明正看着我。我俯悄悄在他耳边说:“跟着他看看!”净明点头,远远地跟了去。
不一会,净明就跑了回来。
“他喝酒呢!”净明说。
“在哪儿?”我问
“村头的酒馆!”他答。
“可有人和他说话?”我接着问。
净明摇了摇头,脸又不自觉地红了,让我不禁笑了起来,空寂师傅也微笑着看着他。他见状,一扭身又跑了出去。
见我问得仔细,空寂师傅也警惕起来:“有何不妥?”
“倒没什么!”我怕他担心,没有告诉他我的疑虑。但这个人的出现让我本已稍稍安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很不踏实。
“空寂师傅,我想我也该走了。”我说。
“怎么?”他问。
“过了两日,应该没什么了。此地也不是我久留之地!”我答。
空寂师傅无语。
说走就走,只怕夜长梦多。如若那个人真是官府的人,我就越要趁早走。不然等他起了疑心,叫来了帮手了,我可真走不了了。
我拿出散银子,把一多半留给这师徒两人。这一老一小也真够不容易的,这些银子够他们过一阵子了。
空寂师傅话虽客气,但态度十分坚决,就是不肯要,等我说他的病要赶紧治疗,不能停,而且净明正需要长身体,并答应我们对半,空寂师傅才勉强收下。不知何时,净明已经回屋,看着我和师傅争执不下,默不做声。
辞别师傅时日头正高。虽有些不舍,但既已决定离开就不得不走了。空寂师傅让净明好生送我,并嘱咐我们要格外小心,才叹口气,拄着拐杖送我们到寺门外。
下山、出村,我们向京城方向走去。这几日闲聊我才知道,过下槐村只能离江南越来越远。而去江南的路却在离京城不远的一条岔路上,我当时出城时光顾逃命倒没大注意。
净明知道一条通往京城的小路,到京城还不到一半的路程。此时日光正好,我们俩走在山路上。四下寂静,净明只顾默默走路,速度却不很快。虽然我有了合适的鞋,可要跟上净明的速度也是不可能的。
走的时候,我把那双不跟脚的鞋送给了净明,别看他人小可脚不小。那双鞋倒好像是专为他买的,他穿了正合适,可他却不舍得穿。现在看着他脚上那双露着大小脚趾头的鞋,心里酸酸地。告诉他,回去一定要穿上那双鞋,不然我要生气了。他不好意思地答应了。
一路上风景很美,风轻云淡。我们走的不急,可也走得浑身燥热,没多久就到了官道上。拐过前面的弯,去南边的路也就到了。
到了官道,我执意不让净明再送,嘱咐他回去好好给师傅看病,好好照顾师傅和自己。他郑重地答应了却不肯就回去,爬上高处目送我离去。
眼看我要拐过弯,听见后面有人跑过来。是净明,他正沿着官道上的山坡追了过来。
我脚下没停,回头让他赶紧回去。可他仍跑向我,我不免奇怪,抬头看他。他却不知为却不是看我,眼睛看向我身后的某处,神情紧张。
此时的我已转过了弯路,转身看去时,整个人不禁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