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草原绿意正浓,与天际的蔚蓝融为一体,没有云也没有羊群,只有坐在高坡上的我们,仰望着苍穹,醉心于大地。
好友之间不止有畅怀痛饮的快乐,也有相视一笑的默契。此刻,四爷、十三爷、我都默默地看着远方,没有话语也无需多言,只是这样坐着,就足矣!
没有牧人却有牧歌,从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不是幽怨或孤寂,是静谧和安详。彼处歌声渐落,十三爷站起身,稍停片刻就唱起来。歌自然是蒙族歌,调当然是长调,也只有这样的语言和这样的曲调才能与这广袤、辽远、苍凉的草原相配。
十三爷唱罢喝了口酒,不想那边歌声又起。就这样,十三爷一首、那边一首,我只听得曲调悠扬,却完全不懂何意。到底忍不住,在歌声停歇的间隙问四爷。
原来,那边是个牧羊人,独自一人看着羊群喝酒唱歌。听到这边的应和,邀请我们过去一起喝酒。十三爷谢过他,说这边有酒有歌,路途遥远,不如就着歌声遥遥祝福吧!
十三爷听我们聊着,回头问:“雨轻,你来一曲吧!”
“歌我会,可蒙古话不会说,你可要听?”我看着他无奈。
“罢了,有酒有歌,也算尽兴了。”十三爷一坐下,猛喝了几口酒。
不想四爷来了兴致:“你且说了词来,我教给你,你再唱。”
于是,我这首歌就成了:我说一句歌词,四爷用蒙语再说,我学一句,再唱一句。不知道他们听出调儿来了没有,我是唱得全没了感觉,还累。不过,我这样来回唱了几遍,又用汉话唱了几遍,十三爷就学了个差不多。几遍下来,他就基本上能用蒙语唱了。
十三爷用蒙语,我用汉语,他唱词儿,我负责调儿,不知四爷听着什么感觉。
……
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
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
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
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
……
鸿雁……北归还,带上我的思念,
歌声远,琴声长,草原上春已暖,
鸿雁……向苍天,天空是多久遥远,
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归!
……
歌声抒发着我们此刻的心境,而现实却是我们既没有醉,也不能不归。四爷和十三爷做不到,我更做不到,即便是说一不二的皇上也无法完全按自己的心意做事。所以,到了八月末,我们也启程回京了,也不管那过去的日月多么地让人留恋。
……
府里的一切都和走时一样,一点没变。只是书房院子更显的静寂,因为主人长时间不在,就连花草似乎也落寞了许多。甬道两旁的竹子似乎长高了不少,墙根儿底下的桂树这几日已经挂满了许多小花苞,有几朵性急的已经绽放了叶儿,幽幽的香气无需走近就能闻得到,特别是寂静无声而又月朗星稀的夜里。
秋天是北京城最好、最美的季节,古今皆同。树木浓荫遮蔽,果实累累夺目,就连经历了严霜摧打的红叶也能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天蓝云淡、风和日丽,比春日多了更充实的情趣。
凌管家来府里的时候我正在看小竹的信。这丫头为了给我写信,愣是学会了认字、写字。一两个月时间,我们之间就能通上一次信。只要有信来,小竹必有东西带给我,一件衣裳、一双鞋子,或者手帕什么地也总能勾起我太多美好的回忆。
小丫头来说凌管家要见我,我也正有事儿找他。进书房时凌管家正和四爷说话,不外乎庄子里的事。他来其实是定例,每月庄上都要给府里送些孝敬,往常都是凌全来,来往也方便些。
我上前行礼,凌管家忙拉着我说:“姑娘别见外,要不我可也要行礼了。”
“管家好!家里都好吗?秀儿可好,怎么没跟您一起来逛逛?”我知道凌管家豪爽,不过礼节还是要的。
“姑娘好!他们都好着呢!去了趟关外,姑娘可结实了不少!秀儿天天念叨姑娘,今儿不甚便宜,下次带她来给爷和姑娘请安。”凌管家笑眯眯地说着,捧出一个小盒子又说:“姑娘,这是庄子里女人们的一点心意,姑娘且收下!”
我打开盒子,哇塞!一盒子元宝,总也有百十来两。见我不明白,凌管家说:“姑娘绘的花样让庄子里的女人们挣了不少银子,这点子是给姑娘的!”
“这可不行!”我把盒子推给他说,“我也没干什么,画个绣样也累不着什么,闲得没事的时候消遣的,能有用处自然是好的,哪能要这个!再说,若没有秀儿她们,我那些画儿也就只是画儿了,自己画着玩罢了。还有,我也用不着这些,您还是拿回去吧!”
“我知道姑娘不缺这些。只是,没有姑娘的样子,我们可上哪儿挣银子去。姑娘不知道,现在庄上的绣品不止在京城出了名儿呢!金贵得很呢!姑娘我这也不是白给你,以后还想烦劳姑娘呢!姑娘就收下吧!”凌管家又把盒子推过来,言辞颇为恳切。
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收这银子的,就说:“管家说那里话,样子只要需要,我一定不会推辞。”转身找出早已备好的画样递给他笑说:“这次少些,您先拿去,下次我一并补上。您若执意要给银子,那就给笔墨纸砚的钱就够了,这些也都给府里吧,也别给我。”
“姑娘真会说笑!”凌管家笑说,又转向四爷求助道:“四爷,您说句话吧!”
四爷微微笑说:“她既不肯收,你就拿回去吧!该添什么置什么的都使得,别辜负了她的心意。”
凌管家有些为难地说:“爷怎么……我让爷做主让姑娘收下,爷不帮着我倒帮姑娘了!”
我们三个同时笑了起来。我对凌管家说:“四爷的话,管家可不能不听。还麻烦您回去跟秀儿说声,我答应给她的画儿还没头绪,等下回再说。”
“不急不急,姑娘别放在心上。”凌管家忙说,又向四爷说:“爷和姑娘多早晚有功夫再去庄上住几日?这阵子野果、野味正好呢!”说完又说笑了几句,起身告辞回庄子去。
送走管家回书房,四爷却站在门口。见我回来问:“是桂花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下才恍悟,风吹来的可不是桂花的香:“是桂花!这几日开得正好呢!”
四爷点头不语。片刻又问:“什么画儿没头绪?”
“哦!”我想起刚才跟凌管家说的话:“是在庄子的时候,咱们上山回来,我画的一幅画秀儿很喜欢。可后来她拗不过给了喜子,现下又后悔想要,求我再给她画一幅。那画儿是当时有所感,此时再想画却画不来了。如今想着画个别的给她,只是还没画,正琢磨呢!”
四爷看了我一眼说:“那是得好好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