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时候,小竹的墓旁发起了一棵青竹苗,让我意外而又高兴。此后我每日除了和小竹说话就是给那棵小苗浇水、施肥,希望它快快长大。李公子知道后也格外高兴,于是我们的话题又多了一项内容,就是谈论那竹苗什么时候能长大。
李公子早就答应带我去小竹生前的房间去看看,可因为李大人春节时就已回府,而且他很少离开府里,即使出去也会很快回来。我不想与他见面,只好耐心地等着合适的时间。五月刚过,李大人又领了外出的差事,我也就能方便地去李府了。
小竹的住处是靠着花园的一个小院,环境虽然幽静可感觉有些憋闷,可能是因了稍显窄小的缘故。三间朝南的正房,卧室设在西边一间。走进屋里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环顾四周,想象着小竹在这里的每一天,似乎也还算舒适。
正看着,管家找李公子回话,他跟着管家去了前院,只留下一直伺候小竹的丫鬟灵芝陪着我。知道灵芝一直跟着小竹到她离开,我想她一定知道很多小竹的事情。
“灵芝姑娘,夫人走时是什么模样,她可曾留了什么话?”我坐在小竹坐过的榻上感受着。
“夫人当时已经昏睡多日,并不曾留话。”灵芝想了想说。
我叹口气不再问,即使问了也只会徒添烦恼和伤心。小竹并没有留下什么,却带走了我仅有的温暖。
“不过,夫人倒是常常提起她在京城里的姐姐,说她待自己极好,将来是要做王妃的。”灵芝忽然又说。
“是么?她如何知道她的姐姐会做王妃?”我苦笑了下,想来灵芝不知道我的身份,若不然也不会如此说。
“夫人说,她的姐姐不光人美而且待人也极好,不光待她好也待别人好。当日在贝勒府时府里的人都喜欢她,就连几位贝勒爷也对她另眼相看。”灵芝接着说,口气里还有种骄傲。
“她这么说姐姐,只怕是她对姐姐太偏爱了。”我幽幽地说,想着小竹跟灵芝说那些话时的神情,心中不免有些惭愧。我并不如她所说做了什么王妃,我如今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鬼,不值得她如此夸耀。
灵芝笑着说:“不瞒小姐说,我那时也这么想来着。可夫人说了,她盼着姐姐早点嫁人,可这世上也只有两个人才配得上姐姐。我问夫人哪两个人夫人却不肯说,只说姐姐有自己的主意,虽然自己多次提及,姐姐都避而不谈,故而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想着小竹每封信都要提及的那个话题,可现在想来我心中只会更疼。一个小竹已让我如此,再加上一个他,我大概也只有心痛而死的份儿了。
我翻看着小竹桌案上的东西,满满的都是她练字的纸页。想来她练字一定练得很苦,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神速的进步,而这一切却都是为了与我通信,和我说说体己话。想到此,我心中就疼痛不已。
“夫人每日都练字,有时候练到手肿了还不肯歇息。”灵芝一边整理着一边说。
“夫人待你可好?”我问她。
“好!好!灵芝遇到夫人是灵芝的造化。其实算起来灵芝还比夫人年长,夫人也从不摆架子,私底下格外照顾灵芝。”灵芝提起小竹就有说不完的话,且还都是好话。
“夫人和大人可好?”其实这才是我最想问的,也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灵芝迟疑了一下:“也算好吧!大人至今也未再娶别人。每日夫人去看大人,大人对夫人也总是客客气气地。”
这算好么?我心中不禁有些疑问。可不等我再细问李公子已进了门,问我可已累了,并请我到前厅用餐。我总想找点小竹留下的什么东西,就问李公子的意见,他也没多说什么便打开了小竹的箱子。
箱子里东西不多,除了几件好点的衣服就是一叠薄薄的纸包。打开看竟是几张画稿。细看时才知道,其中几张是我们给福晋过寿诞时喜鹊她们让我画的图稿,还有一张是我为十三爷他们跳舞的时候,让小竹给我做衣服时临摹的那副仕女图。
看着这些早年的旧迹我早已泪如雨下。小竹对我的情谊我无以为报,而我留给她的东西竟会这么地少,她却还如宝贝一般地珍藏着。可她给我的东西却是那么的多,多得我都已经数不清道不明了。
送我回去的时候李公子问我下一程要去那里,可是要回京城。我告诉他,去哪里如今我还没想好,京城却是肯定不回去了。他问我可否想过留在肃州,我只能告诉他,肃州是小竹的家可不是我的,而我的家到底在哪里就连我也不知道。
既然我答应了小竹要好好地活下去,要努力使自己幸福,就要尽力地去做。但我知道,其实幸福是存在于内心深处的感受,并不在于你在哪里,而在于你与谁同在,是否爱着谁并被谁爱着。而这种爱不单是指男女之爱,也包括家人、朋友甚至邻居和熟人。
是该考虑我未来的去处了,不为我自己就算为了大叔,我都该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了。大叔是中原人,一定也有那种落叶归根的想法,也许我们可以去江南找个古镇老宅住下来,每日穿梭在呢喃的雨巷中;也许我们可以停留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经常来往于静寂的山林里。
临进院门时李公子问我后日可否在家,说他要来与我谈件重要的事情,我问他何事他却不肯说,只说到了那日便知。我笑着答应了等他,但也要他答应我,一定要是件让我惊喜的事才行。他说,惊喜不惊喜他可说不好,要看我的想法如何。可他保证,那一定会是件大事,足以改变我们日后的命运。
晚上闲聊的时候跟大叔提起了此事。大叔也皱了眉头想了半天,我问他可想得出是什么事,他只摇头却什么都没说。一旁添茶的郑妈倒抿着嘴笑,我问她为何笑,她却也只摇头不说话。我还笑着说,原来他们俩商量好的,今后只会摇头不会说话,惹得大叔、郑妈都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