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眼欲穿地等着,站得脚麻了腿酸了,只得回身到廊上坐下,心里的惶恐却不断扩大着。
已是二更了吧,夜寂静得有些不真实,时间也像凝固了一般永远没有尽头……
……
终于,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了院。我心里暗想,如此的阵势也是少见,往常也就是喜子两三个小厮跟着,今天这是……
映着廊下的灯光,他脸色惨白直瞪瞪地走进了屋。心中一紧,来不及细想也随着进屋。喜子几个满脸焦虑,跟着进了屋却不敢太靠近。
“出去!”他低低地说了声,却还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我和喜子对看了一眼,悄悄出去远远地避开他。
“怎么回事?”我问喜子。
喜子叹口气,想了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今日进宫还好好地,爷还和几位爷跟皇上说了好长时间话。可不知为何,从午后到晚上我就没再看见爷和十三爷,等再出来时就成这样了。”停了下又说,“不过,姐姐听了千万别急,要不爷更得……听说,十三爷给皇上幽禁了,就是才刚的事儿。十三爷府里已乱成了一团,如今都不知怎样了!”
“什么?”我不敢相信,“幽禁?!为何幽禁,十三爷有什么错?”我忍不住地问,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人知道为何,就是知道谁又敢说,宫里现在都人心惶惶了,此时也不好打听什么。”喜子说着眼却看着屋子。我一时也傻愣愣地了,前思后想地不知道怎么这样的命运会落到十三爷头上。
我对清史本就不知,对十三爷的事情就更是一无所知了。心里只不停地想着,康熙呀康熙,你到底是个怎样的父亲,难道你心中一点亲情都没有吗?有什么事非得如此绝情,非得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若说你无情,那样不堪的太子你都只是一味不舍得重罚,可如此出类拔萃的十三爷能有什么让你这么痛恨。
如今,最想高飞的雄鹰给捆住了翅膀,最向往自由的灵魂被囚禁于樊笼。十三爷呀十三爷,你心里此时有多苦,你可能承受?也许,单单囚禁已是难忍,而更让你痛楚的却只怕是对父亲的失望吧。
“姐姐,快想想办法,爷这样如何能行!”听喜子说我才回过神,想起了他,想起了他的痛和苦。关的是十三爷可伤的也是他的心,他们从小形影不离,这样的苦楚他又如何能受得了、忍得了!就是我此时也只觉难过、只觉悲哀,为十三爷也为他。
可我又能做什么、说什么呢!且管一个是一个吧。
“喜子,备点安神汤,我去看看。”说着进了屋,却不见了他的人影。
转过侧门,他正站在池边。今夜无月无星无风,黑沉沉的天见不到一丝光亮,也如我此刻沉重的心。
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痛,可我知道他的心在流泪。握着他的手,他竟然微微地一哆嗦,让我的心不禁一疼。我心疼他却不知如何安慰他,而此时什么样的安慰都也是无用。
他的手冰凉,在这样的夏日。他没有任何反应,任我紧紧地握着却毫无反应。他木然地注视着远空,我忍不住心疼,紧紧地搂着他,希望能给他些温暖。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他也从未这样过。在我的心目中,在所有人的心目中,他永远是那样地淡定和从容,即便心里有什么,也绝不会在外面表现出分毫。可此刻他竟然会如此,又如何不让人心痛和心酸。
我看着他,虽然什么也看不清,可我只想他知道我在看着他。过了不知多久,他微微低头。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可我知道他看见了我,他正看着我。
“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他喃喃地说,浑身竟然轻轻地在颤抖,“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看着他受苦,可什么都不能做!”他的无力折磨着他,他的无力也同样折磨着我,我也感到无力和挫败。
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无法说。只能更紧地抱着他,让他能感觉到我。看着他如此我心里难过,想起十三爷我心里更难过。可我无能为力,如他一般地无力。
夜已很深了,在这样温暖的夜里他却在发抖,是什么样的苦楚能让他如此,让如此坚强的人也只觉害怕和无力。
拉他进屋,他需要休息,也许只有暂时忘记才能让他不再害怕和无力,才能让他不再迷失和无助。他任我拉着扶坐在榻上,只是木然地、木然地,眼里空洞洞地。我忍不住地心酸可毫无办法,也只能看着他受苦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做。
我看他坐着赶忙出去,喜子早端了安神汤来,只是不敢进来。见我嘴张了张终是什么都没说。我冲他点了点头,端了汤进去。
他安静地坐着,纹丝不动地坐着,我心里叹了口气。我喂他喝汤,他也是木然地张嘴,木然地咽下。看着他这样,眼泪忍不住地在眼眶中打转,只是我不能哭。
扶他躺下,替他盖好被子。他人是躺下了,可眼睛依然圆睁着,我的泪忍不住掉下,伸手想让他闭上眼。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别走,不要走,别扔下我一个人!”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守着你,那里也不去。你歇会儿吧、歇会,我就在这里!”我喃喃地说着,看着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心里略略地放了点儿心。
我不知道十三爷为什么被囚禁,可我想,如此严重的惩罚只怕绝不简单,如此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皇上最忌惮和最不能容忍的事。
历史上皇位的争夺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战争,而这争斗有对权力的渴望,也不乏为了实现自身政治理想的奋斗,可在外人看来那无一例外地都充满了阴谋和残酷。要问到底那权力带来的是什么,也只有身不由己置身其中的人才知道。
也许对皇子们来说,争不争斗本就身不由己。而即便是争也只能胜不能败,不争也不见得能落个好下场。为了权力他们需要去争,为了活命他们也必须去争。
抬眼看,四周阴沉沉地,灯盏跳了几下终于也灭了,屋里漆黑一片。握着他的手,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心里开始迷茫,不知下一刻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如今十三爷人在笼中,府里的一众老小又该是何等光景。听喜子说那边已是乱了,如何能不乱。十三爷府天塌了,没有了顶梁柱那些福晋和阿哥、格格们又该如何生活;面对流言蜚语她们又该如何。
他睡得很不踏实,翻来覆去地转着身,嘴里还不时喃喃地说着什么,可我的手却始终给攥着。
黑夜漫漫,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可我知道,天会亮的,总会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