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寄集 第五折 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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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某山村广场上

叶幽被一群愤怒的村民捆绑挂在祭台上,嘴被白布堵住。一名道士拿着桃木剑作法

村民甲(悲愤):妖怪,还我儿的命来!要不你使了妖术,我的孩儿怎么会被你吸了魂魄,当了你妖殿的傀儡!

村民乙(悲愤):天啊,你开开眼,闪几道电打几道雷,劈了这头兴风作浪的湖底鬼怪,还我儿的命来。我的儿啊,他才五岁,就被,就被这鬼怪给活活害死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的儿啊!你魂魄还没成型,投不了胎做不了人啊,你这鬼怪要吃就吃我,吃我那苦命的儿做什么?

村妇甲(向身旁一妇人):张大婶,你说,这妖怪是不是狐狸精变的?听人说那狐狸精可狡猾了,我家丢了好几只母鸡,肯定是她给吞了。

张大婶(即村妇甲旁的妇人):不像,我看不像。村里的老人不都说狐狸精长得妖里妖气的,专门偷年轻男子的阳气,你看看她,一副鬼样,肯定是那熊瞎子变的,要不,能这么丑!

村妇甲(仔细盯着叶幽):不对,熊瞎子没她这么矮,我估计啊,是那湖底的水怪变的,也就只有那水怪才专偷小孩子的魂魄。我家隔壁王大娘的孙子不就是在湖里头,被她给抓住了,然后就一命呼呼了,哎呦,多好的一个孩子。这些水怪真是可恶,自己被人害死还不了阳投不了胎,就停在那水中央,勾引人的魂魄。我呸!想还魂,我告诉你,有张天师在,压你十八层地狱让你七魂八魄散了形,吸再多的魂魄也还不了阳!

村长(从人群中站出来,高喊):各位乡亲父老,我萧家庄自从来了这妖怪后鸡犬不宁,更为可恶的是这妖怪为了升天居然害死我萧家庄三名儿童,此恨不除,我萧祖旺对不起萧家列祖列宗。

萧一刀(从人群中专了出来,拿把刀,高喊):村长,这种妖怪不用对她客气,我萧一刀一刀就把她给砍了下来,让她还我萧家庄的命来。

村妇甲(劝):我说萧兄弟,这可不是那鸡啊猪啊鹅的,那可是湖底头千年的湖怪,你想想她得杀多少人,吸了多少魂才变成了人的肉身。牛刀只能割那牛,鸡刀最好割那鸡,湖怪还是要那桃木剑才能劈死她那妖魂。

萧一刀(怒):你是看不起我萧一刀,我的刀怎么了,我的刀是遇鬼杀鬼遇魔杀魔。多少黑狗在我刀下当了个刀下狗,我就不信,我染上狗血的刀,杀不了她那千年鬼!

村长(怒):都给我停歇!(他转身向作法的道士,鞠躬):请问天师,还需等多久?

道士(装模作样舞了几下后,停了下来,向村长):可以了。此妖以被我用束妖术给定住了妖体。这妖太厉害,幸好嘴被收妖布给堵了起来,要是她从口里吐出几道火焰,哼!哼!整个萧家庄都她给吃了!

村长(愈发恭敬):多亏了天师。

张大婶(好奇问):这妖是什么变的?是湖底那水怪吗?

道士(模了模胡须):此妖原是黄帝手下一名叫尤虞的坐骑,几千年来尽在人间兴风作浪伤人无数,我谒鴎派的开山之祖曾与她交过手,可惜被她给逃了。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我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他朝人群喊)可有哪位壮士愿意上来送该妖怪一程,此妖需萧家人亲手送进地狱才可消萧家庄之祸。

萧一刀(冲了上来,刀晃在半空中,怒喊):我来。我萧一刀杀了一辈子的牲畜,今日,我就杀杀这千年妖怪!

萧一刀拿着刀一步步上了祭台,叶幽愤怒看着萧一刀

叶幽(旁白):我是妖?哈哈!我是那万年妖,我吸人血我吞人魄,我兴风作浪我祸害人间,哈哈!哈哈!真是一出荒唐戏,比我那出换头戏还来得可笑,更荒唐。神啊,神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想让我看见什么?看见这人心的荒唐还是看见人心的丑陋?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能指责我,质疑我,认定我是那万年妖?因为我丑陋不堪,所以,我就是那妖,我就吃了他们的孩子,我吞了他们孩子的精血吗?不!不!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这天,我不服这地,我更不服命运神的嘲弄。反正这人间这天地早已没了公平,那我为何不抛弃肉身,灵魂坠入于地狱,重新塑造个人们口中的兴风作浪祸害人间的妖。来吧来吧,让刀砍了下来,让血流了下来,让蒙昧的人看看,血流的是漆黑的妖血还是满腔的赤血?

萧一刀(怒向叶幽):你杀我萧家庄三名孩子,你吞噬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永世不能投胎,你这千年妖,我萧一刀砍下你的妖体,让我瞧瞧,你的血会不会爬出几个恶魔?

萧一刀愤怒朝叶幽砍下来,叶幽使劲动弹,愤怒盯着他,台下一片叫好声。突然,一阵狂风吹过卷起千堆沙,村民们蹲在地上抱头阻挡狂风暴沙。萧一刀手捂着脸,迎着风,刚走几步手中的刀便消失在狂风暴沙中,他愤怒骂了句抱着头蹲了下来。几分钟后,万里无云。村民们站了起来,拍拍脸上身上的沙

萧一刀(起身重重拍着身上的沙子):什么鬼天气,哪来的风!

村妇乙(突然发出尖叫):那妖……那妖不见了……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萧一刀(在祭台上转了几圈,怒):该死的妖怪,让她给跑了!

村妇甲(颤抖):这妖……作法了……

村民丁(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急喊):天师,天师,刚才是不是那妖做的妖法?不是已经被定了神,难道她有三头六臂不成?

道士(示意人群安静):各位,各位,安静下来,安静下来。各位放心,刚才是那畜生用千年道行换来逃月兑之术,元气已大伤,死期已近,各位不必惊慌。

张大婶(拉开声音):万一,这妖又跑了回来,我们可怎么办?

萧一刀(怒):她敢回来?我萧一刀第一个冲上去,我可不怕她千年妖。

村民丁:你不怕,我们可怕,再说,人家一作法你冲得上去吗?你看看你那祖传的刀,不就在刚才被那妖法给吸了过去,杀黑狗有什么用,又没见你杀过妖?

萧一刀(怒):大头狗,你再说句,我让你的狗头今天就成我萧下狗。

村长(示意人们安静):各位乡亲,有张天师在,即使那妖回来也不敢放肆。等下让天师做几道抓妖符,挂在家门口,有了这安全符,那妖敢回来就让她七魂八魄给收了进来。

张大婶(低头嘀咕):大块的肉都让熊妖作法给吞了,靠那符?我看那妖怪只要吐出一条火焰就把那符纸给灭了,我们全家也跟着烧成了肉灰了。还是得在门口挂块铜镜,压压这熊邪。

第二幕大山深处。

叶幽蹒跚行走

叶幽(悲):遍地荆棘密布,遍地野兽野果,遍地崎岖泥泞,一步走,一步退,一步行,一步倒。即使太阳东升西落西落东升,也无法阻挡黑夜的上场。黑暗引诱着我掉入恶魔狂笑的宫殿中,在那宫殿中,我听见黑暗引诱着我,它嘲笑般向我展示我悲惨凄凉的过去,它讥讽着我在人间像条狗般毫无尊严的生存,它引诱着我行走它冰冷的宫殿,它这般在我耳边倾诉,我可怜的孩子,忘记吧,忘记吧,忘记那丑陋的人心,忘记爱人被无知蒙蔽的眼睛,忘记早已凋落的泪水,来吧,来吧,投入我的怀里,进入我的宫殿,抛弃被世人用来衡量世俗高低的,以交换灵魂的方式获得新的重生。

叶幽从地上捡了只粗大的树枝当拐杖,艰难朝前方走去

叶幽(悲):这一路何时才是终点?这一生何处才是归地?来自地底的魔,请您倾听我的呼唤,神忠诚的仆人愿意抛弃神赐予的,魂魄永世坠入地狱,换来生命的重生。

一阵狂风吹过,叶幽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在半空中浮现一个女魔。她大手一挥,狂风立刻安静下来

叶幽(惊喜望着半空中的女人):是您?是您在萧家庄救了我?

女魔:救你?不!我只是路过!

叶幽(惊):你可是魔?

女魔(笑):魔?我若是魔,神是何物?我若是神,魔又是何物?

叶幽(急):若你是魔,我愿意用我的灵魂,与您交换。

女魔(旁白):为什么人类总认为恶魔愿意得到人类肮脏的灵魂呢?人类从来都是如此的狂妄自大,总是自以为只要把抛弃,将灵魂坠落地狱,用光明与恶魔交换,就能得到财富名望美貌甚至不死的生命。我时常把耳朵闭了起来,只为了割断人类内心膨胀的声。愚蠢的人类啊,以为只要朝神或魔跪拜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哼!真以为人类的灵魂,良心,纯洁珍贵到连魔都想要掠夺?刚才又有个愚蠢的人类想把自己的灵魂奉献给我,我好奇心起,便过来瞧瞧,这人类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向叶幽)喂!人类,你为何在我耳边涌动你那膨胀的声?想用你的灵魂换来财富?权势?还是美貌?(女魔缓缓落在地上)

叶幽:我内心涌动的声是对命运神愤怒的反抗,我心底涌起的是对过去凶狠的反扑。伟大的来自地底的魔,您看看我的面孔,看看这张妖怪般的面孔,就因为这张皮,就因为这张脸,我失去了什么?我失去了什么?我再也无能投扑到父亲怀里哭泣,我再也不能在爱人肩头痛哭流泪,他们都不要我了,他们都朝我讥笑讽刺,骂我是个低贱的丑奴,他们举着刺刀朝我砍了下来,他们是我的亲人,我的亲人啊。没了!没了!我什么都没了!这些都因为这张皮,都因为这张皮,就因为这张皮,我被愚蠢的村民认为是妖怪捆绑在祭台上,我悲惨的一切全是因为我没有美貌,没有以前那张蒙蔽世人的脸皮。

女魔:丑陋或美貌在世人眼里是黑夜与白天的化身,在我的眼里,黑夜过后是白天,白天过后是黑夜。你的痛苦绝望于我,不过是,落洒在树梢上的阳光与透照树叶的月光,在草丛里欢跳的虫蚁与雨后打湿的露珠,枯燥的泥土与磅礴的泥浆,生命却从中新生。

叶幽(急):对于您美貌或丑陋不过是黑夜白天的转变,对于普通俗世中的我,那漫长的黑夜,那日复一日的绝望,早已激起我心中的怒火。

女魔:好吧,人类,你想要什么?

叶幽:美貌。我要用换来的美貌拿回我丢失的荣誉。

女魔:人类,你的心早已被仇恨阻挡了去路,你泪水涌下时候你的眼睛闭上了心门。你只能看见悲伤环绕在你身旁,看不见悲伤后面的幸福。

叶幽:幸福?我有幸福吗?曾经我以为我拥有过,山盟海誓的爱情,举世无双的美貌,世人嫉妒崇拜的神情,躲在母亲怀里欢笑的温暖,现在呢?现在呢?一张皮,一张皮,什么都不是了,什么都没有了!山盟海誓那只是欺骗者的谎言,那样的谎言不过建立在我比珍珠还闪耀的眼睛,比珍珠还透明的肌肤,比珍珠还发出迷人光芒的美貌上。我失去了那张皮,我没有家,连家都进不去,更没有母亲温暖的怀抱哭泣的泪水;我失去那张皮,人们不再嫉妒崇拜,开始发出讥讽嘲笑的戏弄;我失去那张皮,我像条狗,一条丑陋无比的狗被人追打着逃进了深山里,每天吸着露珠吃着树皮这样慢慢熬着。这些是我的错吗?这些是我的错吗?不是,不是,这些都不是我的错。那些丑陋的人群,那些讥讽嘲笑面皮下藏着怎样丑陋的心?我要复仇,我要美貌,我要让这天踩在我的脚下,我要让那些嘲笑讥讽我的人臣服于我的脚底,我要让山盟海誓的爱情重新在我手里绽放,那些抛弃我的人将迎来他们人生中最痛的黑暗。

女魔:人类,忘记吧,忘记那些深仇爱恨,忘记那些浮华的美貌,忘记尊贵的地位和世人折服的目光,那些不过是满足阴暗的心灵堆积的产物,它除了带来白夜的孪生兄弟黑暗,除了带来阳光下的阴影,除了带来**,它还能带给你什么?

叶幽:是的,我明白,我明白阴暗的灵魂最终消失在阴暗中,炫耀的名誉最终被更华丽的装饰给代替,深仇爱恨最终在自己心里刻画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痕。可是啊,可是啊,即使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太阳,即使是这让万物跪拜的太阳之神,它终究会在固定的时刻慢慢潜入黑暗的怀抱。人的一生,谁能逃得了,谁能逃得了嫉妒,谁又能搁舍那澎湃如海的仇恨?爱与恨,光与暗,美貌与丑陋,它们像孪生兄弟一样,相依为命又相互攻击。任何人压抑一方,那被压抑的,总有天会以更为强大的力量来向你显示他的勇猛无惧。我心中的仇恨,它像汹涌的大海,展示出它的强大威猛,使我不得不臣服于它的力量。我站在你跟前向你乞求的,不是一个卑微的人类朝神跪拜的折服,而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同情。一个没有父母,没有兄妹,没有家被世人丢弃的丑陋充满绝望的女人。在她的生命中,太阳再也不会在东方升起,黑暗永远笼罩于大地,鲜花开始枯萎,野兽开始狂躁,路过的人,朝她鞭打,怒骂她为何不到地狱飘荡,为何让人间染上无尽的黑暗。她所承受的灾难,是神向人类抛下的诱饵吗?诱惑着人类把埋藏在地底下的黑暗挖掘出来,当成神的恩赐?

女魔(旁白):她的话让我触模到内心重重的叹息声。即使是身为这天地的神灵,我也无法否决自己是个女子。女娲创造出人,为何要把它们一分为二,一面是男子,一面是女子?混沌之神劈开了天地也劈开了生命,从此,生命蕴藏新的生机。日月昼夜交替,宇宙物转星移,生命川流不息,难道这一切只为了证明何为阴,何为阳?

女魔:姑娘,你的话打动了我,这里有张人皮面具,它会带给你想要的美貌。可是,姑娘,现在你眼睛所看到的不过是表面的诱惑,你痛苦的过去不过是顺着屋檐掉落的一颗颗雨滴。你不该为雨滴阻挡与恋人的相见而哭泣,应该庆幸于雨滴虽然阻挡了爱人的蜜语,但,它也阻挡了命运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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