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痕两生 第二章 玉兰树下 情根深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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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心中纵有千般不甘、万般埋怨心里到底是安宁了许多,虽然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说话,然而那温和浑厚的嗓音确确实实是她梦中的声音,证明她并未落入加害她们母女的那两拨人手中。转念又联想到梦中的情景很可能就是她在弥留之间真实的经历,想起自己深深地向那副胸膛里靠入的样子小洛的脸上不禁微微发烫,那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心跳悸动起来。

恰巧女孩提着壶进来,看见面色略显红润的小洛愣了一下,满脸疑惑地行至桌边,边倒茶边不解地嘟囔道:“我只出去了片刻,姑娘的脸色倒是好了许多,不似先前那么苍白了。”

说者也许无心,听在小洛耳里却带着些许打趣的意味,她赶忙心虚的转移话题:“你是叫雀儿吗?”。这话是月兑口而出的,说完了她立刻后悔不已,真想抽自己一耳刮子。

听她这一问,女孩先是有些惊讶,接着很快便明了的释然一笑,将手中的茶递到她手中,揶揄地笑着说:“我说姑娘的脸色怎么突然就好了起来,想必是我家主人来过了。”

女孩扶起她,氤氲的热气馥郁茶香萦绕在她脸前,掩饰了双颊的一丝绯红,香滑的茶水滑过干涸的喉咙,如一股暖流注入体内,其实她早已后悔没有听从告诫喝下了那杯凉茶,让她本就冰冷的身体纵使裹在厚厚的棉被里还在瑟瑟发抖,此时一杯热茶顿时驱散了许多寒意。她将茶杯复递回给女孩,瞅着这个叫雀儿的女孩的目光中满含感激,发自肺腑地真诚的说了一声:“多谢!”在她心里对雀儿暗暗产生一种暖暖的情愫,也许人在经历了劫难之后总是特别容易感动吧,纵使是一杯热茶亦能换取一份真挚的情意。

雀儿被小洛面部的表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惶然地说:“姑娘!不必言谢,我本就是个下人,主人吩咐我好生照顾你,服侍你就是我分内的事,何况你现在还在病中。”

“你别再叫我姑娘了,看起来我们年龄应该相仿,说话不必这样客气,我们就直接叫名字吧,好不好!我的名字叫洛,我没有姓,你就叫我小洛吧。”

“姑娘也没有姓,我也没有,”雀儿说到这,神色有些黯然,“我是主人从街上捡来的小叫花子,流落街头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名字,我的年龄最小,所以那时候大家都叫我小叫花子。这个雀字是主人给我取得,他说人应该有自己的名字。”

小洛握住了雀儿放在床沿的右手,她的手指很冷,却未曾想到此刻雀儿的手更冷。“没有什么好伤心的,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只为了叫起来方便,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我也成了天涯沦落人,就让我们彼此做个伴吧。”

雀儿反过手紧紧回握着小洛,动容地说:“好!”转瞬脸上动容的光彩又暗淡下来,有些伤感的望着窗外,“在我看来,洛姑娘还是与我们这些下人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现在的我也是无依无靠、孤家寡人一个,不过是承人恩惠才得以保住性命,若不是得贵人相救,只怕是连流落街头的乞儿都不如。”小洛顺着雀儿的眸光,也望着窗外,玉兰树下已是空空如也,那抹冷寂的背影消失的如此之快,就像那一瞬只是她晃神间产生的幻视,“日后还有谁会在乎我。寄人篱下,倒不如你自食其力来得坦然。”

“你这样说,我很为我家主人感到不平”雀儿说话时,目光仍钉在一处有些出神、有些伤感,见她看得专注,小洛也调转视线看向她双目的聚焦点,最先落入眸中的是那个在斜射入回廊的日光下微微散发着金光的鸟笼,笼中的女敕黄小莺终于可以安静的站在横杆上休息,在一团亮光中飘渺的如一缕幽魂,“主人对我们这些下人虽和蔼客气,平时也多打赏,可是从未像对你这样用心。看见那只黄莺了吗,那是主人在带你回来后的第三天带来的。他那天一早赶来看你,见你仍然昏迷不醒,站在你床边怔怔地看着脸色白的像纸一样,双目紧闭的你,一句话都没说,但面色却越来越冷。当时大夫也在,看到主人脸上的表情吓坏了,一再保证你没有性命危险,只是他也说不上你为何会一直醒不过来,只能猜测可能是你因为什么原因自己不愿意醒过来,主人听了后,还是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就连大夫要给他复检伤口他都拒绝了。

那天傍晚的时候他就带来了这只鸟,他说你住在山里,每天早上一定是伴着鸟鸣声醒来,鸟的啼叫声也许可以唤醒你一些美好的记忆,带给你一线生机,或许还可以给你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他说等你醒了让我对你说,这世上最脆弱的生命莫过于鸟儿,它们无依无靠独自在风雨中漂泊、挣扎,没有獠牙、没有利爪,所以需要更多的机智顽强,正因为如此才越发显现出它们的美丽和可爱。”说到这儿,雀儿回头深深地凝着小洛的双眼,眼神复杂难懂,却明显的表露出了她的心痛,“还记得吗我对你说过,他救你回来时也受了很重的伤,当时右臂还吊着,大夫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多休息的。”

为什么?为什么一面对我如此冷漠,一面又为我做了这么多?不能否认小洛的心里最多的是感动,但是这份感动里还夹杂着一些别的,她也说不清的东西。

两三日后,身体渐有起色,小洛终于可以离开缠绵多日的病榻下床走动了。不知雀儿给她用了什么灵丹妙药,胸口上的剑伤竟然只留下一条清浅地痕迹,若是不知曾受过伤根本看不出。

拿起床头已被雀儿浆洗干净的胡服正要穿上,恰逢雀儿推门而入,跑上前夺下小洛手上的衣服。“明明是清清丽丽一位佳人,为何非要扮成男儿,”说着她将自己手上的一套衣裙递给小洛,“我看咱俩身形相仿,若不嫌弃就先穿我的吧,这是我最新做好的,也只穿过一次。”

“这怎么可以……”小洛正欲推拒。

“好了,给你就拿着,哪来的那么多客套。”雀儿却抢先打断了她的话,一把将鹅黄色的套裙塞到了小洛手中。

想想也是,卧床休息的这段时间想来这里所有的人都已知道她是女儿身,穿着那身男儿的衣服反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其实她早就想像其他女孩一样好好地打扮一下自己,过去一直因为母亲毫无道理的坚决反对而不能如愿,倒不如趁此机会恢复她的女儿身。

穿上这套繁复的女儿装对于小洛来说真的是在攻坚克难,她穿了月兑、月兑了穿总是穿不好,反倒是虚弱的身子被折腾出一身汗。

雀儿在一旁看着又好笑又无奈,一边帮她穿,一边好奇地问:“你真的一次都没有穿过女装吗?”。

“穿过,小时候偷偷穿过。不过穿的是我娘的,本来就又宽又大,穿起来没有对错。”

“为什么要扮成男子?”

“我娘一直把我当男孩子养,从来不准我穿女装,也不准我提我的性别,就算在她面前也不准。”

“你就没问过她原因吗?”。

“问过,起先她不肯说,问得急了她就说我们孤儿寡母的没有依靠,怕我在外面受人欺负。”

雀儿在小洛身后默默帮她整理着衣服许久都没有再说话。小洛感觉气氛不太对,转回身看她,见她正心痛又抱歉地望着自己,莞尔一笑道:“没关系!其实像我这样的脾气,不去欺负别人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会被人欺负。”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想起各自曾经的困苦心酸,顿生惺惺相惜之感,望着彼此眼中的怜惜,心头的酸楚孤独释怀了不少。

雀儿拉着小洛转了一圈,前前后后地打量着她啧啧称赞道:“瞧瞧!瞧瞧!肤如凝霜,黛娥眉,多么俊俏的人儿,难怪令堂会担心呢!”提起母亲小洛又有些伤感,雀儿忙拉着她坐到状台前,岔开话题道,“来,让我帮你好好梳理一下这纠缠不清的千头万绪,不然咱们家影儿该闹着要搬家了。”——‘影儿’说的是笼子里的黄莺。

“这跟影儿有什么关系!”小洛不解的问。

雀儿揉揉她的头,一本正经地说,“瞧!多么现成又温暖的鸟窝呀!”小洛一愣,恍然明白她指的是自己的头发,再看铜镜中自己的一头乱发用‘鸟窝’来形容的确再贴切不过,终于忍俊不住爆发出一连串开怀的笑声。

自从小洛醒过来,雀儿是第一次看到她笑的这样放肆,不是出于礼节的浅抿、不是掩饰、不是隐忍,真正由内而外的在笑。于是她也陪她默默地笑着,因她的笑而笑。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喜欢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姑娘,虽然刚进府时就被告诫过不准多言、不准多问、不准多看,如非必要更不准私下与其他人有过密来往。但是她就是抑制不住的被这个姑娘身上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吸引着,也许是她的坚强、她的倔强、她的真诚、她像男儿一样的豪爽,又或者是她的脸上总会时不时冒出来的感动。她第一次见一个人在经受了致命的伤害以后,没有疯狂、没有消沉,更没有胆颤心惊、草木皆兵的恐惧,提起逝去的亲人她也很伤心,提起过去生活的艰辛她也会心酸,但她仍然固执的保护着她的心,即使早已千疮百孔她依然不遗余力的修补着。

雀儿为小洛挽了一个松松散散的流云髻,她觉得这种简单随性的发式更能衬托小洛出尘月兑俗的气韵,以及那柔而不娇独特的美态。

一切收拾妥当,小洛走至窗前推开窗扇,让室外已微有凉意的秋风吹进来,吹淡捂了一夜苦涩的药味儿。晨光落在她的脸上,映照的吹弹可破的肌肤更加苍白脆弱,但是那双水灵灵地美目仍然坚定灵动,散发着迷人的神采,风吹落了鬓边一缕细长的发丝,更衬得一张标致的鹅蛋脸精致无暇。这是受伤后她第一次站在窗前,以一个平视的角度看着窗外的景色,感受着和风煦暖,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逃离了那个可怕残忍的夜晚。

忽而一道比清晨的阳光更耀目的亮光刺痛了小洛的眸,她本能地眯起眼向光源看去,外面的窗台上放着一枚闪着金光的物什。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来还未看清,就听身后的雀儿“咦”了一声,“这不是你的金钗吗!”

这时小洛也看清了,是那支中秋之夜她买来准备送给母亲的金钗。

“这支钗本来是断了的,被刺中你胸膛的那一剑斩断了。”雀儿说,接着又感慨道“还真是接的天衣无缝呀,一点也看不出来曾断过。”

小洛的指肚不断地婆娑着金钗的断接处,别人也许看不出它曾经断过,但是她一眼就看到了它伤在哪,因为她曾经仔仔细细欣赏过它不下百次。她还有机会亲手将它插入母亲的发吗?有的,一定会有的。她对自己保证道,这一刻她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她轻轻地将金钗插入自己的发髻,遥望着那扇第一次看到的院门,默默地问:为什么你就不肯多留一刻?给我个机会跟你说句话,亲眼看清楚你的样子,亲口对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谢谢你曾给我的温暖。为什么你救了我,却总让我感觉你在逃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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