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村的那些事 第十六章 刘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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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领导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得罪,得罪。刘耀祖拽着戏文,点头哈腰,引领大春和小组长坐在沙发上。大春一时不适应屋里昏暗的光线,努力挣大眼,才看清眼前这个廋小、干瘪的老头。不知二位有何贵干?刘耀祖诡秘的闪着细长的眼睛问,小组长接了话,你自己明白,路已经修到家门口了,石墙是不是该拆了?我拆,肯定拆,可不能白拆,至少得给我三千块钱。

王大春看着他无赖的嘴脸,心生厌恶,月兑口一句:三毛都没有,你还必须拆,你占了公家地方还有理了。刘耀祖不干了,扳着手指头算起了帐:我当初拉石头花了八百,买水泥花了六百,请人帮工花了一千二,管人饭菜花了四百,总共三千,我没多要啊。

大春无心听他叨叨,打量起屋里摆设,只见北墙挂了滚边印花窗帘,大白天把窗户遮的严严实实,透过窗帘能看出窗户很大,是新式玻璃窗,窗下摆着组合黑皮沙发,虽然已破旧不堪,好多地方开裂爆皮,可能看出曾经的尊贵和大气,当时一定很时尚,价格不菲。靠东墙立着套组合家具,穿衣镜像蒙了水蒸气,只见人影,看不清眉眼。台面上乱七八糟,放满了东西,一看就知道屋里没有女主人当家。屋顶用石膏雕刻的几何图案显示出主人优雅的情趣,和眼前的这人不相配,屋角是各种形状的蜘蛛网,黑黑的,粘了毛绒绒的东西,随时飘落到你身上。屋顶中央悬挂着一个琉璃水晶灯,如果除掉灰尘,一定很漂亮。地面铺着大块地板砖,已脏的分辨不出颜色,臭鞋这一只那一只,随意乱放,深褐色的玻璃茶几布满了灰尘,上面摊着包鸡架子,还放着一瓶开了盖的玲珑老白干,屋里酒味霉气味混杂在一块,令人难以忍受。

王大春皱着眉头打断刘耀祖的话,不耐烦的说,明天必须拆。

你看我瘸着腿,也拆不动啊,大春跨出大门撂下一句:我派人来帮你拆。

刘耀祖越想越气,随手捞起酒瓶子对着嘴咕咚咕咚倒下去半瓶,酒壮人胆,拐到院门外骂开了大街:刘大春,你横什么,按辈分我是你叔,欺负老辈人你敢当何罪?我是落魄了,穷了,不招人待见了,想当初,我风光的时候,你还穿呢。在我眼前摆威风,我不吃这一套,不给钱,我看谁敢拆我的墙。骂着骂着,没气力了,犯了酒困,索性坐在门口,依着大门,呼呼睡了起来。村民们摇摇头,走开了。

第二天将近中午,大春见刘耀祖没动静,让小组长带了五个人拆起了石墙。正在屋里睡觉的刘耀祖,被铁锤的敲击声惊醒,连忙出门,看到石墙被推倒了一截,急了,扑在断墙上不动了,小组长上前拉他,他一头把小组长拱翻在地,小组长恼羞成怒,爬起来,指挥其他人继续拆墙。刘耀祖挡西边,人家拆东边,挡东边,人家拆西边,一瘸一拐,来来回回好几次,很尴尬,围观的村民有可怜他的,有说他多余的,骂他的也有。眼看石墙快拆完了,刘耀祖搬起一块大石头,趔趄着奔向大春家。

大春妈正准备做饭呢,往锅里倒了小半锅水,拿着铁蓖子要放锅里腾馒头,见刘耀祖红了眼冲进门来,就楞在灶台边,莫名其妙。刘耀祖嚷嚷:王大春,你给我出来,我跟你拼了。东屋西屋搜了几圈没找到人,转身将大石头摔进了锅里,溅起的水花喷了自己一脸一身,阵阵凉意传遍全身,他傻那了。大春妈看到锅被砸了,水从灶口夹带着草木灰流在了地上,终于醒过腔,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俩腿一软,瘫坐在地,嚎哭起来。随后赶到的小组长和村民把大春妈搀到炕上,好言安慰,又把犯混的刘耀祖推搡去了大队部。

大队部坐落在公路旁,是一座三层灰色小楼,一楼用来收缴电费、水费之类,二楼是村委会办公室,三楼是小型会议室,用来接待来客。大春正在二楼和刘委员商议事情,见小组长押了刘耀祖进来,弄清原委,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龄,顿时火冒三丈,握着拳头扑了过去。刘委员急忙拉住大春,示意他不要莽撞,再看那刘耀祖,像个落汤鸡,不知是叫冷水冰的还是吓的,晒糠似的哆嗦,不住的偷瞄大春,生怕大春冷不丁揍他。

王大春想起自己的身份,初上任遇到的种种刁难、阻碍,反对派的冷言冷语,不断暗示自己:冷静、冷静,沉住气。待平息了怒气,从挂钩上拽下毛巾,递给刘耀祖,让他擦把脸。刘耀祖惴惴不安,胡乱擦了擦,,低声说:“我错了,不该砸你家的锅,我赔,这就买新锅去。”说完要走,“你等等,”大春叫住他:“三叔,昨天我态度不好,简单粗暴,没和你讲明道理,今天我向你道歉。锅你不用赔了,你能拆掉石墙,别挡着修路我就很感谢了。”

刘耀祖想,既然王大春当着众人面给自己道了歉,借坡下驴,别不识抬举,自己做的事确实过头了,就换上笑脸,“大侄子,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你不记我仇就行了,我腿不好,那墙你们看着拆吧。我不拦了,也不要钱了。

刘耀祖拐着腿走了,村民们尾随而去,想看闹剧的人不免有些失望。

刘委员砌上一壶水,拉大春坐在茶几边,讲述了刘耀祖的故事。

二十年前,刘耀祖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头脑灵活,聪明勤奋,白手起家,借着邓老改革开放的东风,顺应形势,倒卖粉丝,推销淀粉,搞长途运输,甚至暗地里贩卖黄金首饰,不几年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还身披大红花到城里做先进报告,和县领导合影留念,当时很风光。他那时不是现在这德性,腿还没瘸,虽然个子不高,可也抬头挺胸,红光满面,见人三分笑,常常挎着个公文包,出入高级饭店、酒店,和有头有脸的人混。

他人不错,咱村西河桥就是他捐资修建的,在那以前村民到对岸种地,都得挽裤脚,趟水过去,很不方便。现在拖拉机都能开进对岸,可惜好多人不记得是谁修的桥了。

大春低下头,后悔自己对刘耀祖轻视的心态,记得小时候到西河玩水,在桥头见过石碑,听大人说碑上刻有刘耀祖的名字,还有许多赞扬的话,只是年代太久,碑文红字已褪尽,变得模糊不清。不再有人常提起这事,大春实在无法将历史上的刘耀祖和现在的他统一起来,心生疑惑,继续听刘委员的讲述。

刘耀祖成了知名人士,各类人物接近他、巴结他,有人想学他的发财经,有人想和他合作,有人想借他钱,沾点便宜,只要不太过分,他就尽量满足。谁家有难缺钱,他主动送上门,很得人心。他耳软心善,见不得别人哭诉,曾有人夸大其词找他哭穷,他想都不想,给人一笔钱,那人转身就骂他傻。这样的事做多了,消耗钱财是自然的,老婆不高兴了,俩人吵过无数次架,逐渐伤了夫妻感情。

刘耀祖有难就帮成就了他的名声、威望,可也毁了他的大半生。当年,咱村有一户姓李的,老俩口年老体弱,只靠独女雪梅打工维持生活,女儿虽然勤快能干,可毕竟人小力薄,勉强维持全家人的生活。屋漏偏遇连阴雨,那年,老头得了尿毒症,已是晚期了,只能靠透析维持生命,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能借到的亲戚朋友全借到了,钱还远远不够,那时还没实行农村医疗保险制度,所有花费都得自己掏腰包。老太太实在无处借,听说刘耀祖人好说话,又有钱,硬着头皮找上门,刘耀祖二话没说,把存折拿出来,不顾老婆的阻拦,取了五千块钱塞给她。老太太见刘耀祖老婆吵闹也心存愧疚,可为了保老伴的命,顾不得许多了,匆匆离去,生怕刘耀祖反悔。身后,传来两口子的吵闹声,老太太无奈的擦了把眼泪。

虽然债台高筑,雪梅爸也没能撑过两年,带着对妻女的担心和不舍撒手而去。母女俩在乡亲们帮助下安葬了老人。雪梅把欠的债一笔一笔记清楚,逐个上门核对,没打欠条的补上,一再表示感谢大家的帮助,欠的债她会尽快还上。村民看着眼前坚强、憔悴、可怜的女孩子,连声说:不急不急,可别累坏了身子,数额小的表示不用还了,雪梅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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