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了一栋私立别墅,这里的布局和肖永家很像,都是群山绿树环绕,人烟稀少——
言舞想,这些艺术家一定都不屑于和世俗同流合污。总是想着遗世而独立吧。
开门的是一个老头,五六十岁左右的样子。言舞跟在肖永身后没有说话。她怕一开口就会有人拦着她问,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然而老头并没有言语,冲肖永点点头,“来了!”
“莫叔,我又来了~”肖永嘴角上扬,露出春风般的笑容。
老人因常年严肃而板正的脸上,终于抖开了几条皱纹。
“进来吧!”
肖永亲切的扶着老人的背,一边走路,一边说笑。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待熟悉的人那么阳光,那么和煦。对待陌生的人,冷淡至极。
言舞以前一直觉得肖永的阳光是伪装的,他的骨子里是个忧郁的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见到他,言舞又觉得肖永的阳光和他的忧郁是不冲突的,他是特别的存在,他的光可以温热耀眼,也可以寒冷刺骨。
似乎以前确认的一个信念要倒塌了,言舞以前坚信着肖永和她是天生一对,因为只有她才能懂得向日葵的眼泪。
可是现在时间如白驹过隙,一个人的容貌都可以瞬间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呢?怎么会一层不变?
少年时候,肖永眼里的忧郁,已经变了。言舞不再能够轻易从他的眼睛里他的文字里看出端倪。
言舞有些失落的跟在二人身后,看着肖永的背影,和偶尔笑容满面的回眸,黯然垂首。
这次是老人开了口,“怎么这次还带了个小姑娘?”
肖永回头看了言舞一眼,笑嘻嘻的回道:“就是啊,非要跟着来,说是很仰慕何老师,不来不行啊~”
老人家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言舞,又假装嫌弃的数落肖永,“你小子好好说话,老何可不像我这么好糊弄,要是不是那么回事,小心老小子扒了你的皮!”
肖永赶紧搂着老人往前走去,嘴里叨叨着:“哎呀,什么不是那么回事啊,不是那么回事,我能带来么,莫叔,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老师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一切我自己担着!”
老师?肖永和何文很熟?这是言舞的第一个疑问。但是碍于有人在,她并没有问出来。但是心里隐隐担心起来,这次该不会给肖永带来麻烦吧?
老人带着他们走过一条鹅卵石小道,经过一片竹林,掠过一片花海,才到了门口。
“发什么呆?还不进去!”
言舞惊觉自己直愣愣的立在了门口,而肖永和老人正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一边抱歉,一边赶紧小跑前进。
肖永看他这个样子,又笑了起来,小短腿果然有时候还是会犯迷糊!分不清现实和做梦。
“哈哈哈,走吧,别愣着了!一会就能见到何文大师了!”
言舞略囧的进了门,有点谨慎,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的风衣腰带什么时候已经散落,掉在了地上。
莫叔和肖永走在前面自然也没有发现,所以落在了后来的宾客手里可想而知。
不愧是艺术家的家,一楼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展览馆。
三三两两的人散落在各个角落,各个方向,言舞跟着肖永漫无目的的到处看着。
很多作品言舞都在报道上看过,也有很多是未曾听闻的。言舞自认不肤浅,身为一个杂志编辑者,尤其是文艺时尚界,什么都要懂一些。可是她也不敢大言不惭的去评论一个大师的作品。
东南角落已经有好几个人站在一起盯着一幅作品看得出奇,低声交谈着些什么。
言舞情不自禁的靠了过去,发现那张精致装裱的画作仿佛……
言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在一个艺术大师的作品上她怎么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敬,可是,这幅作品确实,是的,可以用拙劣来形容。
一大片杂乱无章的向日葵,用色,比例,都不是很和谐。就像是小孩子的儿戏之作。
肖永不声不响的靠了过来,看了一眼作品,在言舞耳边悄悄说道:“这是何老师去世的妻子的作品,她不是一个画家……”
言舞显然震惊了,在这样一个大师的展览上看到的非大师的作品,出自已逝妻子的手笔,是一段怎样的故事?
“他一定很爱她!”
肖永出神的望着那一大片杂乱的向日葵,并没有回答言舞的话。可是言舞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对那一段感情的向往。算是默认了吧。
进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主人翁迟迟没有出现。
倒是有一男一女像言舞走来。
女的,一头棕色的大波浪随着脚步摇曳生姿,步步生辉的走出了万种风情。
男的,薄唇鹰鼻桃花眼,一米八几的高挑个头似曾相识。
一直到跟前,模糊的五官开始放大,身边的肖永出声,才惊觉,呀,原来是大熟人!
来者陆扬是也!
“我果然没有说错吧,找着全场穿米色风衣的女人,就能找到它的主人!”
顺着陆扬摇晃的手,言舞看到一条腰带,恰巧和自己的一样。
低头一检查,真是自己的!
“还真是这样!~”美女轻笑出声,眼神里却并没有半点信服,另陆扬大大受挫。
言舞接过腰带,正为难要怎么办,美女主动走到了她身后,“我帮你!”
巧手一转,牢牢地打了个结!
言舞对她的好感立刻飙升,一是因为她对陆扬不冷不热的态度,二是她的热心肠!
肖永靠近陆扬,耳语:“什么时候勾搭的?”
“刚刚在门口”陆扬得意的交代。
肖永无语,前段时间还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要放马追言舞的人,这一刻立马逮到了新猎物!
男人啊!有钱有才又的男人啊!
肖永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除了最后一项之外,完全达标啊!
“肖永?”美女发问了。
除了她本人,其他三人都小小诧异了。
“你认识我?”肖永两手插在兜里,挑着眉毛,问道。陆扬知道这是一个警戒的姿势,肖永通常对陌生女人的搭讪都这么回应,按照以往的情况,下一步就是,啊!可惜,我不认识你!然后甩手而去,留给对方一个潇洒的背影。
可是今天,有点不一样,美女没有说认识,也没有说不认识,而是说:“上次见面我就说过,会认识的!”
然后美女大方的伸出一只手,“你好,肖永,我是苏姚!何文是我的老师!今天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握个手,认识下吧!”
这下子,肖永傻了,过了很久,才缓缓的握住了那只手,“原来,老师说的女徒弟就是你……不过第二次见面?”
苏姚见肖永疑惑,大方解答:“上次在酒吧,没记错的话,你和一位胖胖的朋友在喝酒,我跟你打过招呼的!”
经过提示肖永依稀想起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那是刚回国,和大胖喝酒的时候,死胖子还嘲笑他性取向来着……
“哎呀,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认识,就更好了……苏小姐留个联系方式吧,我是肖永的经纪人哦!”
苏姚秀眉微皱,“你就是陆扬?”
“怎么,苏小姐也认识我?”陆扬惊喜的问。
苏姚点头:“听老师提起过。”苏姚没说出口的是,何文跟她说的是要离陆扬这小子远点,这小子可是个辣手摧花的主!~
目光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言舞,苏姚以眼神发问。
言舞一时局促,“我叫言舞!”
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似乎一个杂志社主编还不够资格,也没有立场出现在这样一个私人展览上。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言舞忽然尿急。
“在二楼!”肖永说道,我带你去吧!”
言舞连忙推辞,自己一人往楼上走去,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卫生间,懵懵懂懂的进了一个半掩着的房门。
不想窥探,秘密却这么不凄然的撞了进来。
很多画架,架子上有完成的,有未完成的,有正脸,有侧脸,有背影,赫然都是同一个女人。
女人或笑,或怒,或嗔,千姿百态,不尽相同,倾注了作者一生的情感。
这,应该就是那幅向日葵的主人吧!
言舞这么认为!好像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窥探了不该窥探的人的心。
言舞不敢逗留,匆匆出了房间,也不敢在找卫生间,就想去楼下找肖永。
也不知是内心的惶恐,还是因为来之前走了太远的路,脚,崴了!
眼看离楼下还有一步之遥,都能看到肖永望过来的眼神。言舞还是跌倒了,跌倒的那一刹那,心想,这就是窥伺别人秘密的代价么。
就像很多言情故事一样,这种时刻,老掉牙的英雄救美还是发生了。
肖永一个箭步上前,紧紧的接住了垂直跌下来的某人,噗通一声,充当了肉垫!
这一幕,看在了楼上何文的眼里。本来眼里锐利的光因这一刻而柔和。
言舞肯定不知道,她刚从那个房间出来何文就看到她了,并且把她当成了混进来的有所目的的狗仔。
可是看到某人奋不顾生的英雄救美,语气焦急的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的时候。何文给了自己一个解释,这个女孩不是狗仔。一个狗仔绝对没有资格让肖永这样的人担心。
言舞此时此刻,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无数打量的目光,好像带着千万个疑问向他们砸来。
言舞咬紧牙关,没有流露出丝毫懦弱,“肖永,带我走好不好!”
肖永看着言舞倔强的脸,紧咬的双唇,没说话,以实际行动回答。
试着想要扶起言舞,言舞的脚却完全支持不住,肖永二话不说,一把抱起她,大步流星的朝外面走去。
陆扬直到两人消失还没反应过来,这可是肖永人生中第一次在他面前出丑啊!
是的,这已经不是言舞一个人丢脸的问题,而是两个人的问题。
所有人都注视着那对男女的离去,只有一个人悄悄的收起了遗落在地上的手机。
那场展览后来怎么样,何文出现后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恐怕只有在场的那些人知道。
言舞是无从得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