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况见晋王忧虑,默默想了一会儿,方才点头道:“父王所虑极是,只是以孩儿所见,如今中原群雄虽然听命于梁帝朱温,可并不是真心臣服。他们见朱温与我开战,心中难免没有坐山观虎斗,两败俱伤之意。只要我们能因势利导,说不定便能让朱温后院起火。只是孩儿所忧,却是耶律阿保机此人。契丹不过番邦小部,在他统领之下却声势日壮,如今连黑山、回鹘各部也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年年和我们在北疆交手,倒须要防着他和朱温结盟。”
晋王“哦”了一声,端着酒杯想了想,半响方道:“之前存礼也这么劝我,只是晋军和契丹各部相争多年,虽无深仇大恨,一时间恐怕也难以化解。”
李况听了,也不好多说,唯有装着深深一叹。晋王见了,却是笑着勉励了几句,便命他自回帐去歇息。李况拜辞而出,一个人独自离了大营,信马由缰地跑了好一会儿,方才勒马回头,望着身后的晋军的大营,又抬眼远眺前方,在马背上沉吟不决:“若是朱温击溃晋军,统一天下便指日可待,我再想报仇复国谈何容易。为今之计,恐怕还是只能帮助李克用守住太原。只有等晋军为我所用,才能将所有叛臣贼子一一铲除。”
李况拿定了主意,却是轻声一叹,从怀里取出一支短笛,悠悠吹了起来。那笛音清亮悠扬,在茫茫荒野中远远传了出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空旷荒凉之意。
李况在那里默默地吹,一滴眼泪却是凝在了眼眶。正一个人神游物外,忽见一团黑影嗖地一声,在月下向着自己飞来。李况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想起身避过,一个高瘦的黑衣老者已是停在了自己身前一丈远的地方。
“我道谁能吹出这种腔调,没想到竟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后生。”那老者见了李况,只是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李况惊讶地瞪着自己,冷冷一哼,挥了挥衣袖,转身欲走。
“前辈留步。”李况一惊之后早已恍悟,见老者鹤发白须,双目深陷,皮肤蜡黄,身形干枯,武功之高居然还在鬼童之上,心中早转了上百个念头,忙从马上一跃而下,拜倒在老者的身前,大声说道:“莫非前辈便是风行门风天语老先生。晚辈今日得见风老先生音容笑貌,真是三生有幸。”
那老者转过头来,满眼的诧异,见眼前的少年居然一眼便能认出自己,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方才冷然说道:“不错,你倒有些见识。莫非你是哪位故交的徒弟。我已经闭关整二十年,那时,只怕你这小子还没出世了。”
“晚辈李况,从鬼童门下。”
“鬼童?”风天语闻言大惊失色。李况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黑影已是近在身前。李况见一根枯瘦的手指直向胸口而来,猛吸了一口气,身子向后缩了三寸,一个后滚方才勉强避了过去。
“果然是神鬼门的内功心法。”风天语见李况避过了自己的一抓,倒似并不惊讶,点了点头,冷笑道:“小子,我问你,你师父在哪里?”
“我师父…”李况在脑中飞快地想了一遍,却是怎么也不记得鬼童当日可说过曾与风行门有什么瓜葛,只能以退为进道:“不知前辈找我师父做什么?”
“哼,你既是他的徒弟,怎能不知他与我的宝贝女儿有十年之约。半年前他居然胆敢毁约,我沿着黄河找了一路,这次非把这个负心汉的腿打断不可。”
李况惊异万分,见风天语一边说一边连脸都气成了紫红色,心中暗道不好,正寻思应该如何回答,风天语忽然身形暴起,如同一团黑色的阴影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攻来。李况大惊失色,刚想从黑影中月兑身而出,风天语枯瘦的五指已是牢牢抓住了他的脖颈。
“小子,你学艺不精啊。”风天语一声冷笑,抓着李况跃回马背,凛然道:“你师父的本事你不过学了三分,就敢在我面前动手。难道鬼童没有告诉你,他连我的女儿都打不过吗?”。
李况只在暗中顿足。风天语五十年前便有天下第一高手之誉,江湖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鬼童在闲谈时说起也是一脸仰慕,只是李况万万没想到两人之间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正在肚子里苦思对策,只听风天语又开口道:“小子,我知你门心法练成之前,师父必定守候一旁。还不带我去见他,否则,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风老前辈本是世外高人,和一个晚辈过不去,不怕被人耻笑吗?”。
“哼,小子,少跟我来这套。我女儿苦等他十年,见他爽约,连我这个爹都不要了。就算他躲到地府,我也要把他挖出来。”
李况只在心中苦笑,却是紧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风天语见了,忽地一扬手,一股凌烈的气息猛地将李况抛向了空中,又重重撞到了地上。
“难怪鬼童会收你做徒弟。小子还有几分硬气。”风天语见李况被自己摔得鼻青脸肿,却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也不由微微点了点头,冷冷说道:“罢了,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肯告诉我你师父的下落,我便放你走。你放心,我只是带他去见我女儿,不会把他怎么样。”
李况听了,似是想了半天,方才重重点头道:“如此最好,还请前辈莫要失言,绝不能为难我师父。”
风天语轻轻哼了一声,点了点头。李况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牵了马儿的缰绳,大步往南面而去。走了大半夜,风天语见李况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李况讶异了一声,急急将马儿扯到了一处灌木丛中,又俯底了身子,似乎是在查看什么。
“小子,别看了。前面有军队扎营。”风天语见李况如此谨慎,有些好笑也有些不以为然,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摇头说道:“这些人成天喊打喊杀,偏又粗手粗脚,十几刀下去,连个窟窿也捅不圆,我怕自己看了生气,所以也从来不看他们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