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子回过头来,见阿然笑得眉眼都弯了,只恨不能变作一朵花儿站在自己身前,也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眼中含笑。只见他低头想了想,轻轻叹道:“听说你是小雨的徒儿,难怪说话做事跟她一模一样。我又不是你师尊,你以为你哄我几句,我就上你的当了?”
阿然见无忧子忽然收了满身的傲气,对自己柔声细语,神情间竟有几分缠绵伤感,虽然纳闷,也只能硬着头皮笑道:“世伯,你武功盖世,用毒如神,当然不能和鬼童一般见识。我师尊功夫虽然好,别的本事糟透了,又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
无忧子摇了摇头,自顾自走开了。然而他在大殿里来回踱了几步,见阿然跟在身后寸步不离,拼命拍自己马屁,忽然转过身来,一根手指在她的眉心一弹,笑道:“罢,你这个小丫头就别装了。我既然肯来,他就死不了。我也不过是看在小雨的份上。喏,这里有一颗药,你先给他含着吧。”
阿然见他猛地顿住,来不及收脚,一头便撞到了他的胸膛上。眼前顿时闪开一片红色的影子,浓烈地让人无处可逃;一抬头,又见一对长而微眯的眸子半隐在长发的后面,水一样的眼波又轻佻又深情。阿然不由自主红了脸庞,见无忧子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忽然意识到他将自己当成了小雨,喃喃后退了几步,接过他手里的药瓶,转身就跑。
无忧子见阿然张皇失措,却是在她身后放声大笑,然而那笑声慢慢涩住,转瞬间又戛然而止。阿然见他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大殿中,赶紧跑到李况身前,将那颗药丸喂了下去,摇头道:“李况,我有点明白我师父了,他真是…太可怕了…”
李况也不知道听见没有,只是死灰般的脸色终于慢慢好了一些。阿然见他一身是血,便轻轻将他翻了过来,和宫人一起,为他料理伤口。
李况背后血肉一团,阿然一边敷药一边掉泪,拿着梁宫中最好的伤药,竟好似泥一般厚厚敷了一层。好不容易料理完了,阿然回头见朱温仍然默默站在一旁,便嘟起小嘴轻轻走了过去,将头靠在他怀里,低声求恳道:“爹爹,你气也出了,他罪也受了,就当看在我的份上,你就放过他吧。我是你的女儿,永远都是你的女儿。可我也是他的妻子,永远也只想做他的妻子。你一心和他过不去,不是把女儿往绝路上逼吗?”。
朱温见阿然不再惧怕自己,居然和自己撒起娇来,深深一叹,拍了拍她的肩头,点头道:“罢,你这个丫头,也不要来哄你爹了。无忧子说的没错,朕没有白白把你送上泰山。你师父和你娘不同,聪明伶俐,却最不会受人欺负。她当年既能把鬼童揍得满山跑,朕估计你也不会吃亏。看在他终肯为你去死的份上,朕也只能认下这个驸马了。”
阿然见朱温终于肯答应,又哭又笑,在他怀里用力地点头。朱温又叹了一声,转头对着身后的宫人说道:“来人,驸马与公主就在宫中住下。让人把如烟阁收拾一下。沁然,你就睡你小时候的屋子吧。”
阿然答应了一声,见宫人已经把李况抬了起来,赶紧在身后跟着。原来如烟阁就在朱温的寝宫后面,是一间五层的小楼。地方虽然不大,小园里居然种着几十株的花树,微风拂来,浓浓的花香飘得到处都是。厢房里一件古玩珍宝也没有,却有许多惟妙惟肖的小盆景。最高的一层不过是一间没有墙的大房子,四面都是窗。四楼便是如烟的厢房。朱温早将它锁了起来。除了他,只有守院的老嬷嬷偶尔可以上去打扫除尘。凌孤霞与无忧子歇在了二楼。那嬷嬷见公主与驸马也回来暂住,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忙将底楼一间小而精致的屋子清理了出来,帮着宫人将李况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榻上。
阿然见李况脸色又有些发青,赶紧放下床上的纱帘,让其他人统统退下,一个人静静的守在了一旁。只是宫中之人一向看君王的脸色行事,平时朱温深藏不露,很难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掌事的太监们直到今日才模清了他的心思,那敢再慢待了五公主,只恨不能个个去抱李况的大腿。来问候的嫔妃也是络绎不绝。如烟阁一时间热闹非凡,人群川流不息,来来往往,什么有的没的,管它贵不贵,稀罕不稀罕,竟好似将半个皇宫的东西也送了过去。
无忧子在楼上听得院中喧哗一片,忍不住对着下面怒斥了一声。阿然见他担忧李况的伤势,早从屋里蹦了出来,一轮赔笑,好不容易才让那些嫔妃都散了。守院的嬷嬷里里外外忙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就红了眼眶。阿然见她站在墙角拭泪,忙上前环住她的腰,轻笑道:“兰嬷嬷,莫非你不喜欢我们吵了你。若是这样,我去和父皇说说,我们还是换个清静点的地方住吧。”
那嬷嬷本是旧日大唐的宫人,唤为心兰。如烟在宫中陪侍皇后,因有孕在身,唐哀帝便将皇后身边的一位嬷嬷指给了她。如烟在宫中大半年,倒多得她照顾,连阿然也是她接生,又由她一手带大。后来虽然改朝换代,物是人非,如烟开口求了朱温,便让她一直留在身边。兰嬷嬷见阿然笑她,轻轻拍着她的手儿,嗔道:“公主啊,你让嬷嬷说你什么好。嬷嬷多盼着你能留在这里。我只是伤心你娘等不到今天,若是你们一家团圆,那该有多么好。”
阿然听了,心中也是难过。兰嬷嬷见她双眼通红,忙笑道:“唉,嬷嬷老了,竟说些不中听的!人人都夸咱们驸马好,嬷嬷老眼昏花,一直也没有细瞧。等他好了,我可要仔细瞅瞅,莫非他一个男儿家,竟能比咱们公主还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