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然见他分明神智不清,只能伸手夺下了他的酒杯。李况举着空手干了一杯,忽然叹了口气“阿然,你知道吗?你这个师叔人傻心不傻,可连他也小瞧了我。我知道他看出来了,只是他看出来又如何?我不要他们帮,一样能成大事。何况只要你在我身边,他和朱温也都不得不帮我,哈哈哈哈…”
阿然听了,只是抬起头默默地看着他。谁知李况晕晕乎乎大笑了一会儿,忽然趴在阿然的肩头,又低声哭了起来:“阿然,他们都以为我野心勃勃,一定会是个小人,可我李柷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只是想替父母报仇雪恨,只是想和你无忧无虑地在一起。我一点都不在乎天下,一点都不在乎能不能做皇帝…他们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对不起你。哼,他们个个自作聪明,其实全是傻瓜。没有你,我宁愿什么都不要…”
阿然听了,又默默低下了头。李况喃喃自语了一会儿,便靠在她的肩头睡着了。阿然见他居然醉成了这样,轻轻叹了一声,又好笑又无奈,只能把他小心翼翼地负在肩上,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梵月见公主竟把驸马背回来了,吃惊地连嘴巴都圆了。阿然却是挥了挥手,令她们统统退下。含香见阿然眉宇深锁,赶紧扯住梵月的衣袖,把她拉了出去。阿然将李况抱在了怀里,低头看了他一夜。李况宿醉醒来,见她睁着一双大眼,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忙坐起来笑道:“阿然,我昨天是不是喝多了?”
阿然不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李况见她神情不似着恼,赔笑道:“阿然,你师叔酒量也好。我一个不小心,居然被他放倒了。你放心,我也知醉酒误事,我…”
阿然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了窗前。窗外却立着一株大树,秋风一起,金黄的叶子落得满园都是。阿然对着它发了半天的呆,方才说道:“李况,已经快要冬天了。李克用有箭伤,明春一定会复发。既然蓝旗营的将士们已经对你言听计从,我们也不用再等。”
李况听了,不由从榻上一跃而起,默默看了阿然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阿然,你说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是天下最聪明的孩子?我就把皇位传给他,让他做一个了不起的好皇帝吧。”
阿然深深一叹。李况见了,轻轻抱了抱她,转身便出了房门。刘将军多日不见李况,见他今日居然破天荒地到了梁兵兵营,忙奔到了身前,拱手叹道:“将军,你可算回来了。”
李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信步在营中走走逛逛。梁兵见李况亲来巡视,忙三五成群地聚拢了过来,紧紧跟在了身后。李况转了一圈,见营中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微微皱眉道:“刘将军,为何只剩下这么些粮草,将士们如何能过冬?”
刘将军深深一叹,还没有回答,他身后的几员梁将便蹦了起来,声泪俱下地大嚷:“将军,你是咱们梁人的驸马,可不能不为我们做主啊。那个李存礼天天拿着我们的补给倒贴给晋兵。我们每天吃糠咽菜,他们却大酒大肉。将军,你再不为我们说话,我们就回洛阳,去和皇上讨公道!”
李况见身旁的兵士群情激愤,不由连连顿脚,长叹道:“竟有此事。刘将军,你怎么也一直不禀报与我。我将蓝旗营的兵士都视作了骨肉兄弟,怎料二哥却不能一视同仁。唉,你们都是我的兵士,若竟吃不饱、穿不暖,我还有什么脸面做你们的将军?!”
梁兵们听了,好似终于盼来了救星,将李况围在中间,又哭又笑,好好发泄了一顿。李况见他们终于抱怨完了,方才红着眼眶说道:“想不到都是我李况的错,让弟兄们为我受苦受累。来人,去公主府说一声,府里过年准备下的东西,统统搬到这里来。从今日起,我就在营中和将士们一起吃住,将士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
刘将军听说要去公主府搬东西,却有十分不情愿。李况见了,便亲自领人回府,将所有米面酒菜全部运了过去。然而五万张嘴摆在面前,也不过杯水车薪。梁将们见李况日日在营中长吁短叹,竟将公主的嫁妆也拿出来,让兵士四处去购买些粮食,忙劝道:“将军,这里四境土地贫瘠,若有法子,我们早想了法子。既然晋人将我们过冬的粮食吃光了,我们去找他们要些,也是理所应当。”
李况点了点头,找到李存礼商议了一番。李存礼见梁兵群情汹涌,也是后悔不迭:“李况,此事是我大意了。当日父王领兵出来,蓝旗营只备下了数月军粮。我以为梁兵会有些盈余,没想到却是他们过冬的粮食。潞州一向出产不丰,我们十几万人马驻扎此地,军需供应的确是个大问题。既然我们无法就地征粮,我还是休书一封与李存记,让他尽快将樊城的粮草先运一些过来。”
李况点头称是。然而晋兵和梁兵在潞州左等右等,却怎么也等不来李存记的粮队。梁兵见蓝旗营中还有不少余粮,早红了眼,只是被李况约束着,究竟也不敢硬抢。蓝旗营的将士们见李况为难,反而将自己从太原带来的部分给养送了过去。两队兵马方才能够相安无事。
十月过后,飞雪渐至。潞州终于盼到了樊城的马队,却仍然不够城中两军所需十分之一。李存礼见李存记有意为难,忍不住深深一叹:“九弟,没想到八弟如此斤斤计较,不分轻重。我要亲自去一趟樊城。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朱温白白看了笑话。”
李况点了点头。李存礼飞身上了马背,正要奔出城门,忽然又转身对着李况叫道:“九弟,我已经飞鸽传信,让父王还是把五弟换回来。我担心父王难以决断,你也写信劝一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