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二章
泣血饮江楼
尹香然被丝质的白练缚住四肢绑于木质的椅子上时,她的思绪还在被岑音放肆的狂笑声不断的拉锯着,而衣袖中嗜血兴奋的匕首还来不及滑落,岑音已经收住笑声,轻轻的移动两步,她的身影却也放佛在千山之外,虚无飘渺,似乎不可捉模。
“你…?”尹香然突然有些慌乱起来,而岑音完全不理会她的挣扎和疑惑,她只是慢慢的走到那个血污了的人头——她的ru母面前,无比虔诚的跪下去,专注而小心翼翼的捧起来,慢慢的理顺了那一头乱发,而后拿出丝质的绢帕把她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最终贴着她的脸,落下清冷的泪来。
——那血污的脸上,终于渐渐消了阴冷的戾气。
她认真而努力的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然后才小心的把她置于一旁的案几上,那里,摆放着好几个人头,有的已经完全腐烂,只剩下了狰狞的枯骨,而有的腐烂了一半,甚至可以看到那些恶心的疽,正欢快的吃着那些腐肉!
她摆放好,才轻轻退下,跪到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月色氤氲的空气中,甚至能看到因此而漂浮起来的尘埃!
尹香然有些惊愕,她的挣扎似乎都变了徒劳!
“不必这般惊讶吧,香然?!”岑音慢慢开口,声音喑哑,一年呢,整整一年的静音,今日,终于光明正大的开口!
那个女子真正愣鄂:“你——你居然…?”
“‘血迷哑香’,香然,忘记了吗,那个教人假意把不想吃的东西吞下去的戏法,是你教给我的吧!”
那一日,是她出嫁的大喜日子,可是,她没有见到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她最后被送进的不是她与他的新房,而是,这里,关押过无数孤江城主抛弃的妻妾的地方——饮江楼,也就是在那一日,那个一个月前因为偷盗已经‘服毒自杀’的她的贴身丫环突然出现,带了狠厉的怨毒点了她的穴,说着一些关于这肮脏一切的笑话,狞笑着把盛满了阴谋的哑药‘血迷哑香’喂进了她的口中,后来穴道解开,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她被囚禁在一个孤凉的楼阁,而因为哑药已经在她的舌头根部化开,她没有吞下去,却因为呼吸带了一些药味,喉咙干涩而说不出话来。那时候,她还很天真,她哭闹拍门砸窗,毫无用处,除了按时给她送饭的哑娘,根本不会有人接近这里!
——举目寒凉,她只剩下一身艳红的凤冠霞帔,还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被命运这样嘲弄的不甘!刹那只觉得放佛置身于茫茫无边际的大海,而心中一直屹立不倒的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岛国,却也难逃风雨浪涛的劫杀,轰然撼动着,以为有着永恒美好的所有!
——而孤楼之外她一直以为坚不可破的那个世界,也随着那个女子带来的人头而分崩离析,而那些她单纯的热烈的信仰,也终于渐渐消散于枯冬的寒风中!
“呵呵——”那个女子渐渐笑开:“果然是很聪明的岑四小姐,不过,现在呢,你抓了我,甚至杀了我,那又能怎么样呢,这个地方坚不可破,即使孤江城主没有派兵驻守,我也早就在楼下那环围的沼泽里布满了毒虫蛇蚁,弱不禁风的你不可能出去,出去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如果你真的杀了我,那这一切就更加死无对证了,不过我没有关系,你知道的,这一场,有你开了幕的剧,现在,已经不用我的推波助澜了。这一幕戏,我只要静静看着就好,死活,于我并没差别!”
她说的都是事实,岑音知道。而那个女子,静静注视着岑音,是完全放松了的神情,放佛被囚于坚牢的,一直都是岑音!
是的,这才是岑音悲痛的根源!
——没有人知道,被迫成为所有罪源的痛苦?!
这幕戏,由她无意上演,而后被有心人精心策划利用,而她无能无力,只能在局外眼睁睁看着,看着她的亲人们,在局内,生死挣扎,而主宰了一切的那个人,那个人呵,是她最爱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她是最重要的那颗棋子,而那个最狠厉的棋手,推波助澜了这一切的,是曾与她海誓山盟的挚爱!
而那个女子,看着她的眼眸中,似乎岑寂的慌乱,嘴角晕开嘲弄的笑意:“放弃吧,在这个地方,有我陪葬,你应该满足了!”
岑音却看着几案上,那些陈列一排的人头,那样不甘,开口:“香然,已经整整一年,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坐以待毙的岑四小姐。”她缓缓移步,还是那样轻盈飘渺,只是两步的距离,身影却已放佛在千山之外,“你利用我开始的这场悲剧,我会以你曾经教给我的那些,结束它。”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喑哑,可是,已经是那样坚定的神情,纵然知道或许这一路会是粉身碎骨,可是,困兽犹斗,穷途末路,她也别无选择!
尹香然这才真正有些惊讶,那居然是——
“是的,就是你偷给我的那本‘九玄锁魂阵’!”
——是那个被称为‘移行换影,九步一魂’的‘九玄锁魂阵’,是那个女子曾经为了讨好岑音而去孤江城主的书阁密宫偷的那本阵法书?!
——是的,岑音虽是岑家的小姐,却并不喜女红,奇异术法,阵法药理才是她所爱!
而更令那个女子感到忧惧的,是岑音一步步de逼近,然后,快、准、狠的出手点住了她身上的三处大穴,然后,取了她随身的锦囊,那里面有梵音教的毒药,她全部倒出来,找出了那一粒与她曾经吞服的那粒一样颜色的药丸来,,最后捏住尹香然的下巴把那药丸喂进她的嘴里!
她的动作干净熟练,放佛是在之前,已经有过无数次的演练!
而那个女子眼中流露出来的恐惧,第一次,岑音感觉到命运终于开始公平一点!她说:“忘了告诉你,我在这座孤楼里的际遇!”她把床翻了一面,露出床板上的字来,已经模糊,可是还认得出来,是内功的心法——“我想,这或许是城主哪位会功夫的弃妾用尖利的指甲留下来的,而我,恰好很偶然的看到了,不过香然,我现在不想杀你,我想你活着,然后眼睁睁看着,你所导演的这一切,被颠覆,我要你体会到那种悲凉的痛苦!”
岑音慢慢走向窗边,外锁的窗户已经被尹香然打开,所以,她已经准备好离开,她没有去看尹香然,她甚至对这孤楼毫不留恋,她欣喜着,关于这一场重生,那样辛苦,但终于看到了阴霾了许久的希望!
“也许不会——”惨白的月色突然从窗外投射出一道白色的暗影,一把狰狞的匕首如同一支利箭笔直的射向了岑音,岑音站在窗边,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岑音没有来得及躲闪,那把匕首已经紧紧抵住她的颈项!
岑音犹自在惊慌里,慢慢回神,那个白衫素净的少年,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那个人,居然是曾经孤江城最有名的画师——顾之黯!
“是你——?”岑音很快就冷静下来,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已经习惯对于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保持一种冷淡的局外人的态度看待了!
白衫素净,血色退尽的脸上,顾之黯眸色冰冷:“岑四小姐,我没有叙旧的打算,你最好撤了这个阵?!”
岑音又有了想大笑的冲动,“我以为你会先要求我把锦姐姐的下落告诉你,真是遗憾!”
最后的这些,真的,多遗憾,所有曾经自以为的坚不可摧,原来,亦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