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八章血魂封忆碎
吱——
沉重的宫门轰然打开,似乎一下失去了阻隔,室内室外的光都清明起来,是没有虚假遮掩的那些,渐渐还原了真实的冰冷对峙!
他在一室忙乱的宫女惊愕的跪拜声中愕然回首,入眼只看到一枚朱白色的玉牌,上面镌刻了朱白色的桐花鲜活,那是——
那几乎是令他感到完全意外的一张脸,想象着陌生的对待,却原来是她,那看着他的眸中,静沉冰封,冻住了所有一切的情绪。
锦床上的女子却突然悲咽出声,素手只是紧紧抓住被角,一瞬却连滚带爬着躲在一旁的角落瑟缩,看着岑音的眼中,是浓重的惧怕,那样悲怜到弱不禁风的模样,是落入了谁的心疼。
有阴冷的风,穿堂而过,淡淡凝碎了他眼中的冰冷,看着锦床上颤抖着的女子,突然漾了阴毒的温柔。
——是终于回返了现实紧迫的理智,只要她回来就有意义的那一部分,是等到了终于!
是完全哑了的嗓音,全身颤抖着呜咽的沉痛,是完整了岑音于她截取的毒药的效力。
“香然,香然…。”是抱紧了心疼着的,孤江城主,只有在那一刻,是完整了的。
岑音一刹只觉得看到了一幕极好笑的戏,手中朱白的玉牌,此刻,也只是象征了一种极致的轻蔑和侮辱。
那个女子,最终,嘴角浸出了疼痛的鲜血,染了孤江城主雪色的衣衫,有了狰狞的嚣张。
“是你吧?”是完全冰冷的质问,证实了的猜测,或者说,所有的事实都已亮堂着呈现在了眼前,是容不得狡辩的,或者说,这一切,本就是岑音故意使然。
岑音把手中朱白的玉牌好生的收了,漫不经心着,看着孤江城主眼眸中漂浮而起的寒冷,如同猝了毒的冰渣,点点星星,坠入岑音无底寒凉的心间。
夜色一贯的阴冷暗湿,这样的夜晚,并没有月色,只有夜风冰冷了所有的前尘往事,是终究拿了真实的面对。她终究只是岑音,悔了另一个身份,与他所有的牵扯。
——终究是酿了这一城悲惨命运,却由她一人尝尽了这苦涩!
有侍卫急急来报,行进间衣衫带了冰冷的风,穿透了悲伤的消息,“禀城主,斩将军被天神门擒了。”
就连孤江城一直以来最引以为傲的护城大将军都已经成了别人的阶下囚,岑音沉默着,只是注视着孤江城主的表情,慢慢由不可置信转变为愤怒。而锦床上的女子在这一刹突然哀嚎出声,翻滚着,在毒药的折磨下,却无法真正的喊出彻骨的疼痛。
“香然,香然…。”他喃喃,只是手足无措的抱着她,是融了坚冰的温柔。一旁的医者无力,“禀城主,这应是梵音教的毒药,臣下无法解得。”
他只是狠狠的盯着医者,眼睛都红了,仿似根本就不相信,那个医者是孤江城中,现下唯一的医者,如果他也无力的话,他终于不敢再想下去。
——得而复失,这样的痛苦,他宁愿不要,一瞬的拥有,却是恒久的毒,罪孽深重,他再也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去!
岑音只是漠然的看着他,尖利的指甲却深深的刺进掌心,殷红了掌心的纹路。而身体内有一个地方,却觉得更加的难过,放佛是被浇上了滚烫的沸水,连带着呼吸都举步维艰!
满室空荡,只听到蹲坐在角落里的女子痛苦的“呜咽”声。
他紧紧的抱着她,偶然间瞥见朱白一角裙角飞扬,在空中折转出孤绝微弱的柳暗花明。
——那就是希望!
他看着岑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放开怀中病弱的女子,带着一种残忍的胁迫开口,“救她!”
“臣下实在无力,请城主饶恕。”一旁的医者头搁了地,诚惶诚恐。
他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医者的话,继续说:“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
——这茫茫尘世,她是他唯一拥有,也是唯一可称得上的失去,而为这拥有、失去,他几乎对这命运只有匍匐。她是命运赐予他的诅咒!
岑音渐渐无力,这场折磨,于他,仰或她,甚或这满城无辜生灵,都是一场罪孽深重的劫!
——即使,这一场阴谋的战役,已经模糊了是非爱恨的开始!
嘠——
宫闱厚重的暗朱色大门被紧紧的关上,红烛摇曳,圆柱上束紧的轻纱在柚木地板上投下暗色模糊的影。
一直深藏在腰间的匕首被放在火烛上来回的炙烤,岑音看着被点了穴道置于锦床上阴沉的尹香然,轻慢开口:“香然,我到今天才终于明白,这一场劫难,并不完全是被你复仇的计划所左右。如果不是我曾经太过贪玩天真,不愿被缚在家中,而听了你的话,由得你替我易容成你的模样,打着四小姐吩咐外出买办的旗号,正大光明的离开家门,也不会遇到那个人,遇到了那个人,如果我告诉的是我自己的身份名字,而不是冒用你的,你后来的一切动作,也不过只是一场拙劣的骗局,可是如果那个人不是孤江城的少城主,不是一个不愿意听凭别人左右的人,如果他没有被老城主逼迫着娶从未谋面的岑家四小姐,而更关键的是,如果我没有把这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诉你,那时,没有被那一刹的幸福蒙蔽了眼睛,想着在成亲后,再把一切对那个人坦白,也好给他一个惊喜,那么后来你也没有机会冒着我虚假的身份见他,也不会故意使计假装你偷了我的簪子而被岑家总管毒打,而后再冒了我的名义给那个人写那样一封绝笔信,而后再服毒,假装畏罪自杀,而令那个人对整个岑家恨之入骨,潜伏着隐忍这一切,而后,一举摧毁,再转变为今日心如死灰的漠然。”烛火跳跃,岑音看着那个女子眼中的惧意,对这了若指掌的一切阴险只是平淡叙来,“香然,那么多的如果,可是其实只要缺少了其中之一的如果,今日这所有的一切,也不会是这般无可挽回的模样,连让我予他清明所有真相的机会都没有,可见,这是天意,命运早已有此安排。到这一刻,我或许,已没有恨你的必要。”
精致的匕首已经在烛火上炙烤到发烫,岑音把左手的衣袖挽起,露出光洁皓腕,光华一现即逝,岑音的左手腕上,隐隐一线血痕明显,而后,鲜血滴落,在空空的瓷碗里,滴荡出空茫的声响。
而锦床上的那个女子,眼里只是惊惧,那放佛是她即将要遭遇一场最艰难的劫难。
岑音把锦囊里‘血迷哑香’的解药找了出来,在瓷碗里沾染了血色,而后捏住尹香然的嘴巴,喂了进去,“其实香然,你中的梵音教的‘血迷哑香’并算不得什么致命之毒,你只是被捆缚在木椅上太久,放心吧,吃了这粒解药,你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尹香然却拼了命似的摇头,其实只是微微的动了动,岑音看出了她的抵抗,已知她已看出来她此时的所为,岑音于是更加放心了,她坐到一旁,细心的包扎自己左手腕上的伤口,“香然,原来,你也知道梵音教的‘血魂咒’么?!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如果你再一次在那个人的面前“死去”,他会真正万劫不复的,以我的血作为引子的‘血魂咒’只会让你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所有的苦痛,都会忘记的。香然,好好待在他的身边,这是你唯一予这满城无辜的救赎。”
——也是她唯一予他的力所能及!
夜色清漫。
有窗外意外飞进来的蝶,扑向了炫目的烛火。
锦床上的女子慢慢昏沉,可是她的眼尾,却有很大一颗眼泪,无声无息的落进了枕头麻木的思绪里。
夜还长,四围只是死一般的寂静。岑音只是坐在那里,清醒着,看着窗外破晓的曙色一点一点吞噬了夜墨色浓重的残缺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