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的事,我比你清楚。
“我知道啦。”
墨黎枼又是那种笑容,好迷人。他虽然也经常会笑,但是永远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的娴雅。穆子韵觉得这就是所谓的修为。
“你一定要在嫁给监镇司前,和这里的王沐产生感情,这样,你的热度就会被引出来。那么这场游戏就结束了。明白吗?”。
“要不然你也像对仕女一样,叫我子韵妹妹呀。”
穆子韵淘气的在墨黎枼周围晃来晃去。
“回答。”
“好啦,好啦,这么严肃干什么!只要和他接触就能产生感情的。可是,我要到哪里找他?”
“七夕快到了。你好好准备吧!”
“七夕?这跟七夕有什么关系?”
“七夕是你和监镇司李茂大婚的日子。”
墨黎枼说完就走到慕子韵面前,弯了点腰,低下头温柔的盯着慕子韵。害她的心都紧张了。气氛变得诡异,子韵感觉很别扭,心里暗骂:“这个白痴妖精,假正经。自己没有七情六欲也不要这么嚣张的挑逗我这么平凡的人类嘛!”
墨黎枼却突然开口,一字一句的叮嘱道:“你现在是在和生命游戏。你那人类的生命和心智又这么脆弱,轻易的就能使你紧张。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你最好认真一点。”
“好的,枼大人。不过,你现在可不可以陪我出去玩会?这么久了,我连严府大门都没出去过呢,好吗?”。
不是穆子韵没有认真对待,只是她的心事从来都闷在最心底,特别是有关在她而言重要的人。她不敢去发现——现在她开始疯狂的想念王沐了。在一千年前思念他。如此深邃的空间感,使她非常的不安。她需要被分散。
“嗯,可以。”
“真的吗?太好了,哈哈,谢谢枼大人。”
穆子韵是真的高兴的,她从来都是易于满足的选择轻松快乐。
“我带你去米竹街吃面条!”
永和镇一共有六条街,要去米竹街先得穿过瓷器街。顾名思义,那里有许多瓷器铺子。其中最大的商铺当然就是严府的了。严家的瓷是这一带烧的最好的,这连海外的日本人也知道。不过令慕子韵吃惊的是,这里整条街都是用瓷器铺就的。那些碎裂的模样和混杂的颜色,漂浮在路面上,给人一种寻找童话的冲动。使人不敢走得太过冲忙,又怕在瓷上停留的时间太长。
“少爷,前面就是严家铺了。”
瓷器街平时客来客往,不乏许多陌生的面孔。但像这位公子这样器宇轩昂且穿戴富派的,还真是少有。这主仆二人在瓷器街上走着,引来了不少议论声。
“少爷,你是要去严家谈生意吗?”。那个瘦小的书童问他的少爷。
“竹竿,我们来永和镇几天了?”原来少爷就是威武将军王沐。
“少爷,我们已经到了有三天了。”
“所以,我们就是来谈生意的。”
小竹竿不会明白他在算计着什么,既然他是要借商人之名混进严家,他就得万事小心。若是一个陌生商户到这里立即就找上严家去,恐怕严家会有猜忌。
“天啊!这个也太······”
慕子韵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地砖”铺的太具震撼力了。她看看墨黎枼,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们先去你家的店铺看看吧?”说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对着慕子韵。
“喔,好。”
又得跟在墨黎枼后面跑,子韵埋着头只顾跟着枼的脚步走,小声嘀咕着:“想我在学校里,虽然不是学生干部,但是做事还是雷厉风行,果敢坚决的。在这边,就只能这样小心跟着别人的脚步来。啊!惨绝人寰啊!”
突然的,慕子韵一头撞在一人墙上。她以为是墨黎枼突然停了。就模着前额说:“你干嘛啊?突然就······”
气还来不及发泄,却已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整个人都焉了。熟悉的眼睛,熟悉的眉毛,熟悉的嘴唇,熟悉的一切的一切。唯独陌生的地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眼神。心跳都紊乱得几乎不在胸腔里了,慕子韵自己也不知道它是在脑里,还是耳里,是在手心还是在肩头。总之,自己和周围一体化的混乱着。大半年没见的王沐,再以这种神态出现在穆子韵面前,那些真真切切的凌乱影像在穆子韵面前盛开又凋谢,最终就似这满街的碎瓷散落一地。
“少爷,你没事吧?”
王沐整了整衣衫。从那双剑眉之间透着一股英气。他做辑胸前,微微俯身,用子韵熟悉的声音道:
“嗯,我没事。不知小姐有无碍呢?”
王沐看见穆子韵只盯着自己又不说话。
时间被慕子韵僵在那里。墨黎枼见她呆头呆脑的,就转身回来,试图拖住她往严家铺里走,随口说了一句:“可能会碰到就应该先避开。”
“枼公子。”
墨黎枼听见身后的男人声音不正是·····于是缓缓转过身来。
“枼公子,真的是你!”
“二公子,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在永和遇见你。”
墨黎枼雅致的五官上仅表现着的相比惊讶更像是出乎意料。
当他把话说到了这里,王沐出现了几秒钟的停顿。于是,小竹竿钻了个空闲,搭了句话。
他满脸热情的说:“枼公子,您别误会,我们家二公子不是为找你来的。”
这个小竹竿,别看他身材矮小,又有一对锐利的鹰眼,为人倒是憨厚老实。刚才说话的时候还用手笨实的在枼公子与二公子之间来回比划着。
“对,枼兄放心。这次来永和,是有生意上的需要。哪曾想,我们二人还有如此缘分,绵绵宋疆,我二人能在永和再度相遇,今夜,我请。定要与枼兄一醉方休。”
“谢谢二公子盛情,只是请恕枼某暂时失陪,我跟这位小姐还有点事情要办。改日,我们再聚,如何?”
仿佛这会儿,大家才冲淡相遇的激动氛围,注意到站在墨黎枼身后,压着眼眸,蒙着粉色面纱的穆子韵。但她始终没有多说一句话。周围散发着一股清淡的茉莉花香气。穆子韵看见了王沐腰间系在金色铜钱纹绣腰带上的比翼双飞锦香囊。
王沐表示很理解,便微笑着对墨黎枼说:“枼兄果然不同于一般的凡夫俗子。就连身边的女子也是一个比一个神秘。既然如此,那就等你约时间了。小竹竿,把我们的地址告诉枼公子。”
“是。枼公子,您要找我家公子就请到鸿福客栈。”
“好,那枼某就先告辞了。”
“慢走。”
说完,墨黎枼便从王沐面前拖走了穆子韵那魂不守舍的皮囊。
直到他们走到了米竹街,在一个小摊贩上坐下了。良久,慕子韵的眼睛还是死气沉沉的压着。仿佛她的灵魂在经过瓷器街时,被地上残破的瓷片涣散了。
“小丫头!”
“嗯,怎么?”
虽然墨黎枼并没有大声,声音也还是他那个典雅的声音,可是却能轻而易举的把穆子韵弄醒。清醒后的她仍有一些不知所措。
米竹街的路人远不如瓷器街的那般人山人海。而且,这里主要都是些女人和孩子。多半是为了添置家用而来。在永和镇像严家这样的大户屈指可数。所以,女人们都知道严家有位蒙着面纱的大小姐,近日还听说要和从东京新来的监镇司成婚。于是镇上的女人愈来愈对这被面纱隐藏起来的秘密好奇。
现在,有一位英俊且气质月兑俗的公子与大小姐一起出现在米竹街的面摊。少不得要被女人们多看几眼。
“老板问你,面条要不要加辣?”
“哦,要的。多加一些。谢谢大伯。”
“好嘞,二位稍等,面一下锅,一会就好。”
面摊只是几根竹子与白布拉起来的,两套桌椅简单的很。所以,墨黎枼的气场被称托的更加醒目。遇上几个可爱的老妈妈,还会围在摊子前一边善意的指指点点,一边观望。
“哈哈哈······”
穆子韵眼珠子一转,忍不住笑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对啦,对啦,你当然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就是想笑,笑你是个老少通吃,冠绝古今的花美男嘛!哈哈。”
“亏你还笑得出来!”
“我为什么笑不出来?”
枼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缓缓饮绝。眉宇间游过一丝严肃,让慕子韵有些不安,追问道:“你快说啊。”
“王沐是王府的二公子,又是朝廷的威武将军,现在正是科考之时,他却因为生意上的事来到永和镇。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总之,我的直觉告诉我没那么简单。”
他又喝完了一杯茶水。慕子韵听后,却全然不当回事,反问道:
“你不是能读懂人心吗?直觉可是女人干的事!”
“这里是梦境,真实存在的情感就只有你和我,你要我怎么读?”
“对哦,我差点忘了,我只是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过过活瘾。”
穆子韵嘟起小嘴,调皮的一说。被墨黎枼听后,却突然变了脸色。把茶杯猛的打在桌子上,发出的大声响把穆子韵吓坏了,也吓走了那些围观者。更加吓得墨黎枼发髻上的玉簪差点掉在地上。
“过瘾!穆子韵你居然拿自己的生命来过瘾?”
“不是的,不是的。枼大人,放心好了。我和仕女商量好了的,只要我把有关于王沐的情感全部给她,她就会停止的。”
子韵忙摇晃双手,露出满脸的真诚。
“简直胡闹。”
“诶呀,反正有你在,你一定会阻止仕女取我性命的。”
墨黎枼盯着穆子韵的眼睛好一会都不说话。幸亏面条出锅了。
“两位客官,久等了。这碗是加辣的,是小姐的。请慢用!”
老伯熟练的摆放碗筷,还主动又换了一壶热茶。
“谢谢,饿死我了。”
两筷子下去,穆子韵马上又吐出来了。还猛灌了杯茶水。
哈着舌尖说:“这是什么啊?又辛又辣。特别是辛味受不了。”
墨黎枼在一旁偷笑:“这个是茱萸,比起辣椒,确实辛了些。”
“我不是要加辣嘛,老板,过来一下。”
老伯忙过来解释:“小姐,我是按您的吩咐,加了辣的。”
墨黎枼摆摆手,说:“老伯,你不用理她,你去忙吧!”
“想吃辣椒?”
“对呀。”
“那就回去你学校吧。因为在北宋,中国人还没有种植辣椒。百姓都是用茱萸代替的。”
墨黎枼微微抿笑。
“你笑什么?不就是缺少点常识吗?”。
“那你不离开吗?”。
“不走,少赶我。不就是不吃辣嘛,我可以的。清淡一些,对皮肤对胃都好。”
穆子韵一秒钟又开始趾高气昂了。墨黎枼摇摇头,慢慢吃起面来。
“难怪古代美女的肌肤都是吹弹可破呀呀!”
穆子韵还是不依不饶的在窃窃私语。
(二)
吃过一碗没有辣椒,加了茱萸的面条。他们又走回了瓷器街。
“刚吃完,饱饱的。应该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散步嘛!干嘛又走到严家铺了啊?”穆子韵带些埋怨的问。
“你就是想上山去玩。”墨黎枼一口说出了穆子韵的心思。
“是呀,可是你带我去玩嘛?好不好啦?”穆子韵开始扯着他的袖子撒娇。
“别闹,我回来是有正事的。”
“什么正事啊?”
迎面而来的是严家铺的掌柜的,他头上戴着一顶用绸缎缝制的帽子。脸上没有留胡须,看上去很和善。不过,墨黎枼对穆子韵说过,商人总是棉里藏刀。
“哈哈,大小姐,枼公子,你们来了。请到内堂品茗。我送走这位客人就进来。”
“嗯。枼公子,走吧。”穆子韵故意说的很俏皮。
“对了,掌柜的。你呆会进来时请记得带些严家优质的瓷品。”
“是。小虎,带公子和小姐进去。”说完,他就送客人出去了。
“是,掌柜的。大小姐,枼公子请。”一个小二打扮的少年放下手中的抹布,走在前头为他们两位带路。
才泡的一壶茶,刚沏了一盏。一连好几位家仆手里护着各式的瓷器从侧门走进来。一人握瓶,一人托枕,一人持罐,一人端碗。掌柜走在最后。
“枼公子,这些就是我们严家窑的主要瓷品。”掌柜满脸笑容的介绍。
枼放下黑釉瓷杯。在他线条感强烈的脸上释放出一种很难被表达的情感。像红瓷一般光滑的嘴唇启开典雅的声音,问道:“严家没有人物塑像或胭脂水粉盒之类的瓷品吗?”。
“人物塑像原是有的,但最近一位杭州的商客将才出的两批人物塑像瓷买走了。至于胭脂水粉盒,严家窑烧制的少之又少。因为北方的白瓷更适合烧制,我们南方没有市场。”
穆子韵已经一口气喝完了两杯茶水,可能是为了消除刚才那碗茱萸面的怪味。听见枼公子和掌柜的说着这些瓷品,她有些发闷的轻轻在墨黎枼耳边说:“枼大人,你问这些干嘛呀?你要买瓷品吗?”。
“没有。”
“那你?”
“你乖乖坐着,你现在是严家大小姐。听听这些对你有好处。”
“哼,有什么好处呀!又不能带回现实做古董卖了。”
墨黎枼没有继续和穆子韵讨论下去,转头又对掌柜的说:“有劳掌柜的帮我们讲说。”
“应该的,应该的。”
掌柜的走到造型各异的几件瓷品旁,从左往右一一做了介绍。
“第一件,黑釉木叶纹碗。碗高一寸半,口径四寸半,足径一寸。口微敛,斜月复壁,小圈足。内底有一肚脐状突起,内月复部饰一片平而舒展的树叶,叶脉清晰可见,把水注入碗中,恍惚树叶在水中荡漾,生出一番情趣。整个造型似笠帽状,通体施黑釉,圈足和及其附近无釉。”
墨黎枼抿一口茶水,又问:“此碗可是斗茶,分茶的佳具呀?”
掌柜的马上夸张的说:“枼公子果然不一般。尽懂分茶之术。实不相瞒,严家的天目瓷已经得到多家汴梁和杭州的大主顾赏识。要求我们常年供货。枼公子要是喜欢,老爷夫人定会送你一套精品。”
“哦,那倒不是。你继续。”
“好。这第二件就是玳瑁釉罐。高三寸半、口径四寸、足径两寸。唇口,短颈,圆月复,浅足。罐外施玳瑁釉,底足及罐里露胎。釉色质感和玳瑁相视。第三件是绿釉划花枕。枕薄而平,枕底不施釉,均立烧,故一侧四角有支烧痕。枕如意形,通体施绿釉,底素胎无釉,底中心有长方形孔。枕面依枕形外周划复线开光,开光内刻划叶纹四片,枕侧戳印几朵花。第四一件是剪纸贴花双凤纹碗。碗高两寸、口径四寸、足径一寸半。敞口,月复较深,浅足。里口有一道凹旋纹。器外黑釉地上洒黄褐釉斑点,素底,盏内兔毫地上两只长尾飞凤追逐相望,两凤之间及内底中心各有一朵梅,意为凤穿花。最后是黑釉剔花纹梅瓶······”
“好,可以了。”墨黎枼示意掌柜的辛苦了。又与穆子韵暗通心语说:“快问掌柜,王沐今日来店里有何事?”
穆子韵不削一顾的瞟一眼墨黎枼,但也还是问了:“老掌柜,今天有位汴京来的王公子来的店里。他是所谓何事而来?
“回小姐,王公子说是有笔生意想和严老爷见个面。”
“是这样。”墨黎枼喃喃自语。
“好,你去忙吧。我也该回去了。”
“枼大人,枼老头,枼哥哥。你太不够意思了。我跟你回了严家铺,又帮你问了掌柜的,你现在到是说话啊。”穆子韵俏皮的埋怨着。
“说什么?”墨黎枼惯有的淡定。穆子韵却习惯的抓狂,说道:“当然是说,你要我这么做的原因啊。”
“哦。”他继续淡定中。
“哦?是什么意思?”她摆月兑不了抓狂。
“穆子韵小姐,你要忘记的人,要产生感情的对象是王沐。你都不试着了解他,你要怎么走下去?”墨黎枼用平和的声音说出了语重心长的话语。穆子韵不仅被安抚了,而且也领会了。
这一路上他们再没有了交流。穆子韵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夕阳渐至,人影渐斜,鸟儿归巢对月眠,痴人醉榻终入梦。不解情愁雨与风,撞窗打瓦惊梦中。原是离人不离心,怎能望月不思月?只敢言此夜凄凉,休将风雨对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