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隐 第三章、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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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巫婆,想吓死人啊?”阿禤拍拍衣服抹抹脸,凶巴巴地问:“怎么,最近生意不好,清闲得可以散步?”

“和你一样,偷点小鱼回去换换口味。怎么啦?没精打采的样子,要不要姿萝姐姐帮忙?”

“就你?坑蒙拐骗的事在我面前没用。”阿禤斜斜眼睛,心中忽又一转,“姿萝,你真能知道过去发生的事吗?”。

“那得看是什么,通常的事是可以看到的。先说好,我从不白出力气,今天我心情好可以给你个五折优惠服务。”

“去!你先听我说说。我捡了个忘了自己是谁的小丫头,放在家整整一个夏天啦,碍手碍脚害我这个假期都没过好,想知道她家在哪,撵她回去。”

听来挺有意思的样子,姿萝问了他当时的情景,从萝卜形的裤兜里掏出颗水晶球,将水晶球停在半空,嘴里开始唧唧呱呱念叨。水晶球扑地一闪,现出了一副画面,其间树木丛生翠绿满目,图象不断放大、移动,慢慢枝叶分开,露出块空地来。

“哟,真有异常情况!”姿萝两手伸出,手指曲转而动。

两人都大气不出,紧盯着水晶球展现的场景。画面上方悠悠地飘过一些花瓣,慢慢地花瓣多起来,一朵朵色彩形态各异的花也混落了在起中。花越飞越多,姹紫嫣红交织其中,很快就遮完了整个视野。好一会花儿铺天之势渐弱,林中已积了厚厚一层花毯,群花掩盖之下,安然躺着个女孩。稍后,阿禤的身影便闯了过来。

是的,当时那漫天的飞花,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这些都是我看到过的情况啦,我要看更前面的。”他叫嚷着抓揉姿萝已经很乱的头发。

姿萝的手指快速扭动,好象在引导着什么。但见水晶球里一切事件开始倒退,花朵重又遮住了视线,花儿再纷纷倒飞回天上,哧一下,画面象受了什么严重干扰而剧烈摇晃折裂,所有景象消失。紧接着砰地一声,水晶球炸裂开,落下一地零碎的小晶片。

“怎么了?”阿禤振奋起来。

“力量的波动。好可怕的力量。”

“你说些什么鬼啊?”

“我也不知道。当时那里肯定爆发了很强的力量。它持续的时间非常短暂,随后恐怕没人还能再觉察到它。可是那力量如此地强,以至于过了这么久我用水晶球进行追踪时都被它的波动给震裂了。”

强有力的波动?阿禤立即想到了遇到濯汐之前,匕首上曾发出极可怕的强力,差点没把他骨头给冲击断。

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奇怪的事情?

“还有呢?查到那丫头的来历了吗?”。

“奇怪啊。”姿萝没理他,敲着水晶球碎片喃喃自语。

“到底怎么了?笨巫婆!”阿禤继续拉扯她的头发。

“讨厌,你走开。”姿萝飞脚踢开他,继续出神自语,“是我的法力不够,还是因为那种力量的干扰,还是这丫头根本就没有过去?可能吗?”。

“你不是号称什么绝顶聪明吗?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只会装神弄鬼骗钱。”

“去!去!你有什么钱好给我骗的。不过么……”姿萝眼珠滴溜溜地打个转,忽然拎起他脚下的鱼篓跋腿就跑。

“臭巫婆,死巫婆,你抢我的鱼干嘛?”

阿禤跟着狂追不止,又哪里追得上那个狡猾的跟猫一样灵巧的女巫,远远听得树林里传来姿萝的声音:“笨小子,便宜你啦,先给你说了优惠啦!我损失的水晶球,下次找你赔偿。”

这一气追出好几里,阿禤自觉没趣,慢慢又折回来,不多时走到碰碰村外。此时刚好到放学时间,远远已看有学生在村口追逐嬉闹的身影。好好的钓鱼计划泡了汤,是空手去村里被死党们笑呢,还是另找个地方寻开心好呢。

脚下正磨蹭,耳里听到由远到近得得的马蹄声。他回过头,眼帘里闯入一匹遍身火红的健马,起伏的鬃毛又密又长,就象丛鲜亮夺目的火焰在不断跳跃。

好靓的马!阿禤还没喝出彩来,马儿载着人从身边一飙而过,扬起老高的尘土。这家伙是个泼皮赖脸的人,从来只有他给人苦头吃而自己受不得屈的,如今弄得灰头土脸,恼得蹦起老高嘴里不干不净骂个不停,总之是让马主霉运当头出无数次事故缺胳臂少腿再带累父母亲人乃至祖宗十八代都跟着死一回。可惜那马横冲直撞,早一头跑远了。

眼看着那马进了村子,他心里不由好奇,这么漂亮的马只有城里人才有吧?什么人会跑到这个小村庄来呢?如此想着,脚底下早挪了过去。

进了村子,果然看到马就停在广场边上,旁边一个女孩手握缰绳左顾右盼。她偶然转首,一个侧影落入阿禤眼中,立时就把这懵懂的乡下小子怔得分不清方向了。好一个标致的姑娘啊,玫瑰色泽的双眸,娇润如花瓣儿的嘴唇,瀑布般散开的长发,初初长成的身段窈窕多姿,比书本上画的美人儿还鲜亮呢。别说碰碰村,就是整个碚古郡都找不到这么俊俏的人吧?

“喂,叫你啦。”女孩走过来,大大方方伸出白净细女敕的手掌,“先生您好,请问乐嘟嘟的家住哪里?”

这个,这个,还第一次有人叫自己“先生”呢。阿禤立马换上殷勤的笑容,“他呀?从对面小路走到头,碰到棵大榕树往左拐,再往那往那拐进去就好。您走好啊。”

听起来很复杂的样子。女孩瞅瞅阿禤所指的狭窄小路,再看看马,决定还是先独自走过去,找到乐嘟嘟再说。爱马疾影是个忠实的伙伴,不会乱跑,而她也一直相信村民们的淳朴。

等那女孩走远,旁边的村民开始问话了:“我说阿禤,人家好歹是个外乡来的客人,你为什么骗人家乱跑一气啊?”

“我高兴整她,你有意见?去,有意见你刚才怎么不告诉她?”

那人悄悄吐吐舌头,谁敢拆你这捣蛋鬼的台啊?除非自己是闲得紧了。

阿禤顺手拿根树枝,敲在马后面,“好啦,我宣布你自由了,赶快走吧。”

马不走,它只是不耐烦地转个圈,将远离阿禤,鼻子里呼哧出气,似乎在打招呼:你别胡闹了。

阿禤不依,仍是拿树枝追着马打,空出来的手则试着去拉马嘴上的嚼子。马似乎有些生气的意思,扬了扬前蹄,将侵犯者逐出段距离,又退回老地方。阿禤的老油条性子上来,不信治不了一匹马,一见马退回去,又涎着脸皮上来周旋。

过往村民看得摇头叹气,奈何惹不起此人,还是走路了事。

不大会儿,老远听到那女孩气喘吁吁的声音:“坏小子,你说什么胡话骗我?还敢欺负我的疾影!”

“我骗你什么了?”很无辜的表情。

“明明乐嘟嘟不住你说的那个地方!”

“奇怪了,难道我本地人还不如你清楚他住哪儿?你倒是说说,他住哪里?”

那女孩见他吊儿郎当的无赖相,气不打一处来,忽然一抬手,肘部重重撞在他胸口上。得意洋洋的阿禤根本没料到这她这么快的速度,力气又大,痛得哇哇大叫。

反了,竟然有女人敢打我!牙一呲,捋上袖子。

“好呀,好呀,连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阿禤也有这一天啊。”旁边竟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鼓掌声。

如此幸灾乐祸的声音除了那帮放学路过的哥们儿还能有谁?最可气的是除了乐嘟嘟,歌可、牛筋儿都在一起,落井下石地喝着倒彩。

“我不过是一时口误嘛,这位小妹妹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生气。”阿禤的脸皮的确是厚韧耐磨。

“谁是你小妹妹了?”那女孩鼻子里哼一声,懒得再看他,转身兴高采烈和乐嘟嘟打着招呼:“我们可真的接受你的邀请来碰碰村咯,我哥哥还有点事耽误,晚上才会过来。”

咦,死丫头你还就不当回事了,不哭也不吵,以为小爷我突然蒸发了?

“那可有点点遗憾,我妈妈准备了好多我们本地的小吃呢。走吧,我家就那个方向。”

那女孩已牵上坐骑疾影兴冲冲往前走了。乐嘟嘟尾随她走两步,又故意停下一步,满脸得意给几个伙伴霎霎眼,“怎么样,很漂亮吧?我周末进城邂逅的美女哦,叫明珑。”

明珑,嘿嘿,明珑!好象有点柔软的东西在阿禤那粗枝大叶的胸膛里长出来了。他傻笑着眯眼,毫不知耻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有谁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走啦!还想跟到乐嘟嘟家去混晚饭啊?”

别说,一提到晚饭,肚子里还真有点饿了。

百无聊赖地蹭回到家,门外火炉上正熬了锅热腾腾的汤。揭开盖子拿汤勺搅搅,仍是那几片每日必见倒胃口的菜叶。

饥肠辘轳的感觉一下变成了满肚子的火气,阿禤粗着喉咙吼上一声,“濯汐,你做的菜可不可以变点花样?”

濯汐手捧还没削好的土豆,从厨房里探个头出来,“哎呀,真对不起,我忘了今天该加点豆腐的。”

简直要吐血,和这小妞儿根本就没法说。他恨恨地踢了踢旁边的大树,眼睛忽然注意到树叶上蜷曲着的绿色小虫子。

可恶的小妞儿,你让我每天都吃不高兴,我也让你不舒服一回。他眼睛迅速往两旁睃上一圈,确定没人,尽数捉了肉乎乎的虫子扔进锅里,再以菜叶掩盖好。

接下来的事可想而知。菜叶汤喝了一大半的时候,大家在仅剩的几片菜叶掩盖下发现了可疑的东西。濯汐的脸一下子也象变绿了,结结巴巴地说:“怎么会,怎么会有虫子?”

阿禤故作惊讶地大叫:“你太不小心了,濯汐,怎么连洗菜都洗不干净。天啦,卷了这么多虫子的菜,我一定会拉肚子的。”

“可是我,我洗菜的时候都很仔细啊。”可怜的姑娘徒劳地申辩着。

“我不知道。我可受不了这种恶心的小东西。”

阿禤以一种义愤填膺的神情从凳子上跳下去,冲到门外,发出夸张的干呕声。

他难听的声音令濯汐胃里面也在跟着翻腾。她忍住难受,给爷爷说了声对不起,起身收拾碗筷。

爷爷默默地看看屋外的阿禤,摇摇头。这拿一天不生事不可的小子,看来是自己把他惯坏了。

来历不明的绿虫子搅得整个晚上都没无趣极了。濯汐闷闷不乐回到房间,脚底下软绵绵的,一点提不起力气。翻翻书吧,脑袋晕沉沉地不管用;躺在床上呢,闭上眼就是在汤水里蠕动的虫子。

唉,都怪自己,还连累爷爷和阿禤都没吃好饭。

还是去看看阿禤吧,他刚才的情景真让人担心。如果他生气的话,再也不理人就不好了。

濯汐打起精神,到阿禤的房间外。里面没有点灯,敲敲门,也没有声音。她犹豫了下,把门推开。

黑洞洞的屋子里人影儿都没有个。他会去哪里呢?

在乡间,农人们已习惯了几千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随着太阳的光芒完全泯灭在遥远的天际,大伙儿放松一天的疲劳出去串串门、叨叨家常,一天的日子也就结束了,就看那或雪亮或昏黄的灯光在各家的窗户中一盏盏熄灭。

外乡姑娘明珑斜靠在松软的大枕头上,嗅着窗外一袭袭扑鼻的夜来花香,毫无倦意。离开家出来旅行快一年了吧,想想还真是不容易,就凭着自己和哥哥两个少年人,从远在恒岱大陆的家乡走到了宸吉大陆中南部的碚古郡。不过,外面的世界可真是精彩啊,见识了不少奇异壮观的自然美景、千奇百怪的风土民俗,最重要的是每到一地都结识了不少的朋友,因为他们的热情,让这旅途变得更加美好。

噗地什么声音打断了明珑的遐想。她警觉地睁大眼,窗外花枝摇晃,有个模糊的人影飘了过去。这会儿会有谁呢?她没有惊动同屋已睡熟的乐嘟嘟的两位姐姐,轻轻翻身出了窗户,跟着人影追去。

那人对村里七弯八拐的巷道非常熟悉,上跳下窜没有丝毫的犹豫。而且他身手灵活,初时明珑追得疾,他也跑得疾,有时她稍微跟丢了停下来判断方向,他也故意在前面磨蹭。明珑是少年心性最为好奇,越见对方鬼鬼祟祟的越要跟去看个究竟,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出了村子。

眼看离村子渐远,周围树木丛生,已进入了瑞萌儿森林月复地。明珑终于沉不住气,弯腰抓起把碎石,用力抛出去。那人听着声音,脚底下一跳,双手抱着根大树桠子翻滚而上。夜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却看不清他到底跑哪去了。

“你出来吧,我知道你还没走。”明珑仰着头,眼光慢慢移动着。

象是在回应她的话,头顶上有了嘿嘿冷笑的声音,初时这声音还比较克制,然后那笑声就越来越猖狂,哈哈哈哈在林中不绝于耳,震得树叶也在飒飒作响。在黑沉沉的森林里,听着这样张狂的声音实在是不舒服。

明珑捂着耳朵大叫:“别闹啦,我知道你是那个坏蛋阿禤。”

笑声嘎然而止,森林里又恢复了平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除了细微的虫鸣,只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悠悠地就有寒气从脚底升起。

算了,何必和这种乡间混小子耗呢,人生地不熟的拿他也没辄呀。只是,就这么走了,又实在太便宜了他。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明珑终于不服气地摔手、扭头,往来路回去。

晚风从林间呼啸而过,不时有树叶轻飘飘坠落。迎面好象有什么粘乎乎的细丝随风贴到头发上,连忙挥舞着手去拉扯,一只小东西被拽了下来,悬在丝上晃悠。

借了钩月光,可看到那东西张牙舞爪的狰狞形态。

“啊,蜘蛛!”明珑忍不住尖叫,一边手忙脚乱把蜘蛛摔到地上用脚乱踩。

“姐姐,你没事吧?”

悉悉嗦嗦地一丛灌木杂草从中分开,钻出个女孩儿。

明珑没料到会跑出个不相干的人来,问她:“你是村里的人吗?这么晚跑出来做什么?”

那女孩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些初遇陌生人时的羞怯,“我是和爷爷、阿禤住一起的濯汐。晚上阿禤吃了我没做好的汤,一个人生气跑出来了,我怕他出意外,来找他的。先前我看到你们一前一后出了村子,可是你们跑得太快,我就跟丢了。后来又听到阿禤的笑声,我才慢慢找过来的。”

引自己出来的人还真是阿禤啊,明珑不由冷笑,这个只敢背后捣鬼的家伙,你现在不敢露面就算了,早迟会有你好看的。

这么一想生性洒月兑的她就放开此事了,拉着濯汐的手柔声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晚上到处跑就不怕吗?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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