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隐 第二十六章、石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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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外面的骋以手心抵住栏杆,幻化出两朵碧荧荧的火焰。火焰冷幽幽地、无声无息地燃烧,粗大的铁杆就在它绿色的光芒里慢慢软化变细。阿禤抽出匕首一挥,中间两根铁杆应声断开,破出的窟窿已足够人进出了。阿禤与明珑击掌欢呼,先争抢了出去。

出了这间囚室,外面又是叠套的几个小洞穴,其中都是空空如也,没有看守也没有被关押者。几个洞穴里走来走去,再没有别的出口。

“这可真是奇怪了。”骊蛟交叉抱着两手,自言自语,“我们可是从另一个世界来这里的。如果他们要关押其他人,怎么送进来呢?”

象是回应他的话一般,头顶喀喀作响,一块大钟乳石挪开,露出个圆圆的洞口来。那洞里漆黑,不知是个多深的通道。骊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亮出手掌准备迎战。却听濯汐笑说:“原来这里是开关呀。”

大伙儿都围过去,看濯汐扶着的墙角里有个不起眼的小突起,在上面用力按按,顶上的洞口就可打开或关闭。阿禤擦掌磨拳,先跃身而起,两手搭住洞口边缘。可是那洞里太滑,他手吃不住力,又掉了下来。

明珑拿手指不住刮脸,“呵,还真行啊。”

“少幸灾乐祸,出不出得去还得看我呢。”

阿禤拔出靴筒里的匕首,再次腾空而起。在他头部靠近穴口的刹那,他右手持匕首极快地在石壁上削下个凹坑,跟着左手一探,扣住凹坑。如此交替往上削了几个小窝坑,他跟着渐渐往上移动,直至身体完全没入通道里。

另几人在下面略等了些时候,也陆续尾随进入通道。不过濯汐多少是有些麻烦的,她没有敏捷的手脚,更不可能仅凭指尖的力量搭住石壁移动身体,而她的翅膀在通道里又无法伸展。幸好还有个骋,他托着娇小轻灵的她直接就飞上去了。

打头的阿禤往上挪了七、八米的样子,抬手触到块石板,知道是到尽头了。他耳朵贴在石壁上仔细听了听,将匕首咬在口中,右手蓄足力气一拳捅开石板,跟着两脚一蹬,蹿出了通道。

密道出口仅有几个巡视的卫兵,猛然见地下冒了人出来,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阿禤的利刃放倒两三个。紧接着下面又接二连三钻出人来,把剩下的卫兵也解决了。

利利落落扫除了这最初的障碍,准备继续前进。但当他们抬起头来,借助若干昏黄的灯光看清目前的状况时,立即呆住了。他们到了一个远比下面大几倍的洞穴中,与这洞穴相连的是数条纵横交错的通路,这些或宽阔或狭窄的路张开大嘴,弯弯曲曲延伸到黑暗尽头,仿佛一踏过去,就会陷入万世不劫的深渊。

这,这分明是个迷宫啊。难怪千羽冰会把这里作为她的秘密基地。

骊蛟把指南针掏出来,大概判断一下各个路口的去向,用地上碎石磊成个记号,说:“但愿我们不会迷路再绕回来。”

“濯汐,你能不能看出这个溶洞到底有多大,要多久能走出去?”阿禤问。

濯汐犹疑地从一个个路口看过去,显得难以抉择。“异离域的力量遍布其中,我不能完全看明白。”稍后她指着其中一条岔路,“出口应该是在是偏西的方向,但我们也许走南边这条路比较好。我说不出原因,直觉吧。”

在这种随时可能有危险的地方,也许直觉是最好的。但他们才举步,脚下就天摇地晃的震动,洞顶喀嚓嚓一阵儿乱响,一排足有人高的石钟乳断裂开,落下,正砸在南去的道路端口。好些烛火跌下墙壁,让光线陡然暗了不少。

他们纷纷后退,骋又已燃起了几团鬼火,喝问,“什么人?”

从北边某条通道的深处传来了稳劲的脚步声,它不急不躁缓慢移近,仿佛大局尽在其掌握,不过是过来核实这个既定的结果。在惨碧和昏黄的光亮中,人人都有些发虚,手心里冒着汗。

阿禤一时焦躁起来,吼声:“怕什么?大不了就是恶鬼僵尸,咱们这里还有个现成的呢!”将脚尖一拔,迎着脚步声的来向冲进了巷道。其余几人本想见机行事的,但恐他一人落单,也跟着冲了进去。

进去不过十余米远,黑暗里的脚步声嘎然而止,倒是多了些微难以辨别的喀嚓声响。冲在最前的阿禤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身体腾空,一掌斜劈而出。只见寒光闪过,十来支梭镖叮当落地。但另有好些梭镖挟带疾风从他身体下方越过,继续飞行。他猛然想到他后面还紧跟着几个人,在如此拥挤的地方,他们怕是来不及回应或躲避了。

便在此时,队伍中间的骋身形忽地一晃,逼到明珑身后,直从她身躯透过去,矮身蹲在她前面将两袖一抛,把梭镖尽数打入了两边墙壁里。

明珑从惊骇中回过神来,脸色白得如纸一样,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简直不是人。”

“我本来就不是人么。”骋回了她,说声“大家快退回去”,倏地折身再分别穿越过明珑、骊蛟、濯汐的身体,拖了濯汐往后疾跑。一时头顶大大小小的石头断落,冰雹一样往人身上砸。好在他们本来就进得不深,不过略添了几处皮外伤,都没伤在要害。

重又回到刚才的大洞穴,众人眼前一花,这地方和刚刚离开时又有了不同,悬空的钟乳石不复其圆润,末端变得象兽牙那么尖利。就是骊蛟垒的那几块石头也没了痕迹。难道走错了地方?可才只眨眼的功夫离开,而且是单线返回的啊。

几人面面相视,都清楚看到彼此脸上的惊惧。骋微一凝眉,手指凌空一抓,掌心现出柄绿焰长剑。这剑上火焰与他先前用来照明的不同,幽幽地散发出腐气,令人胸中堵闷发慌,是可夺人性命的蚀骨地狱之火。

他手腕转动,一团绿火挟着森森阴冷之气曲行飞过半圈洞穴,所到处数块悬石从中破开,应声而落。无数碎石飞溅中,跟着落下团人影。他脸上布有几道深陷的伤痕,使得面部肌肉又僵又硬,象是戴了个面具看不出任何表情。

“原来是你这个丑八怪捣鬼啊。”明珑躲在骋后面探出半个脑袋。

来人沉声喝叱,“无知的少年人!本来遵照大女巫阁下的命令,暂时把你们关在地牢里,不必过问。不过你们既然妄想逃离,那我正好有理由解决你们,为我死去的师哥兀云碓报仇。”

“兀云碓是你师哥?”濯汐吃惊不小。

“不错。曾和兀云碓同在御石掌护使门下修炼,被称为石巫师的就是我棘戎。”

“那又怎样?”骋接了他的话说:“兀云碓法力虽高,心术不正,最后送命是他咎由自取。你还想走他的老路吗?”。

棘戎发出冷硬的笑声,“莫非你就是大女巫提过的助翊昕逃离大荒漠的冥界配军?你的地狱火虽厉害,可别忘了现在是在我的地盘!”

他长声尖啸,象只巨大的蝙蝠往后面掠去。地面碎石翻滚,竟象活了一样,顺着人的脚跟贴了过来。

这是兀云碓曾用过的石节阵!

见事态不好,濯汐已张开了翅膀,骋也抓住明珑飞到了空中。骊蛟反应极快,使出式旋涡流,掀起的旋转气流以自己和阿禤为中心向外蔓延,把石块冲散抛远。但那石节阵一旦发动,不成功捕获活物便不会终止,石块立即又打着滚儿卷了回来。骊蛟、阿禤以背相贴,轮番发出旋涡流,奈何只能暂时逼退石节阵,反而因为自己的反击制造出更多的碎石块。

骋暗暗蓄积力量,要给那制造麻烦的巫师致命的打击。但趁着刚才的混乱,棘戎又不知躲哪儿去了。

忽听明珑扯了他袖子大喊:“快,快把那只癞蛤蟆打下去!”

骋不是很清楚石节阵的机巧,剑焰凌空一轮,把石壁缝里一只傻愣愣的蛤蟆给打到了地面上。

明珑只急得叹气,“谁叫你打死它了?要活的。什么活动物都可以。”

可这洞穴里哪有多少活物?眼见下面那两个快支持不住了,濯汐又以灵力召集花潮勉强替他们挡上一挡,骋才终于在某个角落里发现只探头探脑的老鼠。

这次他不敢用强,仅以袖风将老鼠扫了下去。那老鼠刚一落到地面,石块便疯狂地堆了过来,一层一层地裹做个足能装满间小屋子的巨大石茧。累得气喘吁吁的骊蛟、阿禤赶紧跳开,生怕还会被石块沾染上似的。

果然,那石茧表层的石子象被什么东西吸引一样,还在不住跳动。

骋将明珑扔进个巷道里,招呼另外三位赶快进去。便听轰一声响,背后的石茧炸开,新一轮的石节阵发动,石块以更活跃的力量倾泻而来了。骋幽冥剑挥斩,打落只石钟乳,正把伙伴们离去的通道入口堵死。

洪流一样的碎石子涌过来,越过骋的形体,突然发现已失去了它们追逐的目标,犹疑地跳来跳去,开始尝试往其他洞口进发。但骋没有给这可怕的夺命武器任何离开的机会。他身形如风,麻利地在洞穴里来往,敲掉一只只石钟乳,封住一个个出口。

眼间这洞穴就要被完全封闭死,棘戎倏地从半空落下,脚下张开只蝙蝠行祭,要从仅存的洞口冲出去。骋本是片刻不曾松懈防着他的,手中长剑蛇行,冷幽幽的绿色火焰正洞穿其后背。

棘戎如遭雷击,剧烈的疼痛令他身体痉挛,从行祭上滚了下来。才一沾地,密密麻麻的石子就已纠缠到了腿脚边。他奋力站起身,右手抓住行祭颈部,左手撕断裤腿,硬从被石堆拽住的靴子和半截裤腿里拔出了身体。

看他晃悠着两条光腿,骋不由好笑,顺手再打落只石钟乳,把最后的出口封住。

“怎么,你独自留在这里就是想困死我?”棘戎趴在行祭上,微微抽搐的嘴角使他的面容看起来更可怕。“小鬼,你不要忘了,我是可以自由御使石头的巫师,没有石头可以困住我。”

骋悬空立在他对面,唇边有冷酷的笑,“这种大话下辈子再说,没有凡人中了蚀骨地狱之火还可以活命。恕不奉陪,我该追他们去了。”

“你不妨试试还有没有机会可以见到他们。”

棘戎的话不是恐吓,正要离去的骋发现,他的形体已无法穿越石壁了。

被地狱火焰一寸寸吞噬肌肤,生不如死的棘戎挣扎着盘腿坐直,嘴里低声颂念,“此间游魂,听从我令,破凶神,诛恶魂……”他眉骨耸动,前额皮肤皲裂,一滴滴血水流到地面。

满地蹦跳的石子得了他的鲜血,立即又起了变化。它们汇到一处,不断增长垒高,化作个石碑的模样。

骋料知不好,奈何被对方法力所拘,无法离开这个石室。忽地觉得心中烦恶,竟看到石碑上显出了一行行细小的血红色文字,无数的黑影萦绕在周围蠕动。他呀声大叫,手中幽冥剑消于无痕,形体不听使唤地碰撞到石碑上。那些狰狞的黑影都挤攘着拥来,想要把他给撕成碎片。强烈的危机令他力气大增,唰唰几下利爪,将扑腾得最凶的几个黑影给抓得烟消云散。但这几个黑影散了,血红色文字里更多黑影冒出来,简直是源源不绝。

棘戎呵声怪笑,“这‘驱魔碑碣’滋味如何?我在这洞穴里不知收了多少生灵,不让它们转生,只供我奴役驱使。我今天就是死,也要先拼着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满脸血痕,肢体上却是被地狱火烧出的暗绿色溃烂伤斑,说不出的丑恶可怖。这鬼火焚身的煎熬痛入骨髓,非是常人所能忍受的,但他想象到骋即将落得的惨状,不由高兴得手舞足蹈。

骋两手死死撑住石碑,神智几近失控,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杀了他,杀了他所有的法术都会消失。”

他猛地拍出一掌拍在石碑上,身体借力往后飘开,使出最后的力气发出团蚀骨地狱之火。飕飕而去的火焰袭上棘戎的眉心,再从那里穿了过去。

轰然一声,石碑沉重地瘫倒,散开,不过是堆普通的石头渣滓。无数的阴影还在从其中溢出,但已不再带有攻击性,而是从容地奔向了另一个世界。

棘戎满脸血痕,使得那张丑陋的脸看上去更加凶恶。他张张,咕噜作响的喉咙里鲜血狂涌,咚地仰头栽倒。

骋走到棘戎的遗体旁,默默为他阖上圆睁的眼睛。不管这世上的灵魂如何卑贱或高贵,都没谁可以来裁判。公道,留给那个遥远的冥界吧。

在被截断退路的通道里,三个同伴还在马不停蹄地往前奔跑。他们不能回头,不能错失骋给他们制造的机会。

“可是骋,他独自对付那个丑八怪,不会有问题吗?”。明珑终于还是提出了担心。

“他一定会跟上来的。”濯汐伸手接住团萤火虫一样小巧碧绿的火焰。它冰凉微弱,却在黑暗中照亮了一小方空间。

脚下的路,愈加错综复杂,走不了多远就会出现个岔口。道路似乎越走越偏了,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来辨别去路,完全是凭着感觉在闯荡。起先还遇上几次巡视的守卫,略费些功夫解决了,走到后来,鬼影子都再看不到一个。

扑哧扑哧,模不清方向的洞穴深处又象有了异样的声音。声音很小,很模糊,却比清晰实在的声音更让人充满了不安的揣测。濯汐放慢脚步,想要去感知隐藏在暗处的奥妙。但迷宫样交错的巷道早已搅晕了她的脑袋,并且因为怀着惧意,她的确做不出可靠的判断了。

“我们,我们还是换条路试试吧。”她小心翼翼地说。其实走哪里都是单调的黑暗和石壁,她不过是期待可能会出现的转机,提议改个方向。同伴们没有提出异议,照她说的那么改变了方向。

扑哧扑哧,那难以琢磨的声音好象又近了一步。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危险正虎视眈眈潜伏在某个路口,等待着将他们一网打尽,可又不能就此停下脚步。

抬起头,他们看到了两点绿色的光亮。那是骋的鬼火?不,它与飘渺游移的鬼火不同,它是犀利而凶狠的。

一直显得那么为难的濯汐终于确定了这凑到眼皮底下的危险,尖声喊道:“快跑”,发出了她的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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