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曲水。顾名思义,将盛了酒水的杯子,列序至于流水中,取之可饮,别有情趣。
这次卫狄举办的梨园之聚,可是花了大力气。连这传统的流觞曲水也鼓捣的别出心裁。
不仅仅是一般的品酒,而是另加了些行酒的规矩,有点类似击鼓传花,只是那花变成盛了酒的酒杯。
未七背对众人,且身前放着个兽皮小鼓,鼓停时,酒杯停到谁那里谁喝,并且还要表演一项才艺,临场赋诗,抚琴奏乐,皆无不可。
哦~怪不得两岸的人的榻几都是错开的,这样也保证了一次只取一人。
本来吧,男人们聚到一起,不是家国政治,就是女人。可这次的聚会,来的诸人都不那么熟识,谈政治?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他国奸细。谈女人?无非是姿色,才德。在男人们的眼里,女人也就是个附庸,无可无不可。
卫狄这一举,无疑大大增加了聚会的乐趣,同时也给了有才之人一个展现的机会。但凡是有才气、有志气的,谁不希望得到他人承认,搏个好名声,福萌子孙,名垂青史。
因为是随机而选,公仪酒心里有点心虚。说实话,除了弹剑,她一时之间还真没想起来她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眨巴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可怜巴巴的瞅着卫狄。我可是跟你来的,我丢脸你也不好看。
察觉有人看他,卫狄略略扫视全场,没看到什么异样。
由着感觉,转头就看到公仪酒揪着衣角,可怜兮兮地瞅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毫无防备,毫无戒心,好似有全心全意的信任。
卫狄觉得心口好像被毛茸茸的羽毛轻轻掠过,有说不出的柔软。他听见自己笑了一下,不是面上的一个表情,似是从心里散发出的愉悦,温和地问她:“怎么了?”
那双眼眸灵动的四下张望,就是不与他对视,低着头,微红着脸,那模样竟有些羞讷。
与公仪酒相处了一些时日,天知道这个表情出现在她脸上有多难得。以往若是有女子在他面前这般,他定当是不耐烦纠缠的,可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公仪酒脸上就不一样了,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
侧着身子耐心低声又问了一遍:“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公仪酒现在无比悔恨,当初酒鬼爹请了那么些师傅,她怎么就没认真学点儿?哪怕是把抄了那么多遍的《二十四孝》背下来,也总比现在难为情的给人讲:“我没有什么才艺。能不能给未七说一下,让他别把酒停到我这里。”这样的话强吧?
卫狄挑着眉毛,不置可否。没想到她会说这些。坐在公仪酒下手的穆瑾瑜,拿着酒杯的手略略一顿,面上闪过一丝趣味。
公仪家怎么也是个大家族吧?哪个大家族里的女子不都是能歌善舞,才艺多多。怎地到了她,就没什么才艺呢。
若是公仪酒是普通的大家女子,这样也无可厚非。可关键是外界关于“帝王剑”的传言。且不论这传言真假,她这一生都注定了比别人多灾多难。
人生苦短,谁知道哪天灾难突然降临,还不如好好享受。公仪明昭将那些大师请来时,便想着:她学固然好,她不愿学,亦不强求。唯愿她一生安稳快乐,避灾离难。
虽然卫狄没什么表示,可接下来一轮轮的鼓声里,却没有一杯酒在公仪酒面前停留。
其实也是她想多了。这个聚会本就是为了方便卫狄招贤揽士,当然会最大限度的让他们展示才艺,以方便自己挑选。
公仪酒的才艺是好使坏,根本不在他考虑的范畴内,他考虑的也和这个搭不上什么关系。
取一次酒,表演一次才艺,若是同一人重复取酒,则要表演不同的才艺。因着这个游戏,聚会一开始就热闹起来,有人赋诗;有人吹笛;有人逗趣妙语;甚至还有人表演口技。
两岸列坐的诸人,除了卫狄,公仪酒,江城,其他人都取过酒。甚至有人取了三次,就连穆瑾瑜都取了两次酒,算上几上原本就备下的酒,小几上的酒具几乎都放不下了。
第一次取酒,穆瑾瑜先是临场写了篇《关雎》的狂草,龙飞凤舞,气势非凡。
公仪酒撇嘴,这个场面也将《关雎》写的这般潦草,急不可耐,真是急不可耐,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思春了,而是颇为严重的发春!
第二次,则来了个剑舞。情形可用八个字概括:矫若惊龙,翩若惊鸿。这人不怎么样,这剑舞,倒是有模有样的。
舞完之后的穆瑾瑜,额头带汗,俊脸潮红,挑着眼角含情脉脉的瞟了眼公仪酒。疏狂之余又添了些风流艳色。
公仪酒登时觉得喉头发紧,脸颊燥热。他、他、他这是勾引,红果果的勾引!
穆瑾瑜转身走到未七面前,笑道:“小儿击鼓多时,且去歇息。”
未七为难的看了眼卫狄,但见他颔首,也就只好将击鼓的位置让给穆瑾瑜。
公仪酒见着穆瑾瑜代未七击鼓,忽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厮才不可能因为未七雷了才代替的。
果然,那鼓声停的时候,酒杯堪堪停在公仪酒的榻几前。
还来不及反应,跪坐榻几一旁的婢女,就已经乖巧麻溜的把酒给取来放在她的几上。
公仪酒瞪圆了眼睛瞅着这杯酒,暗暗将穆瑾瑜家和那婢女的祖宗问候了一个来回。
众人见公仪酒取酒半天,不曾饮酒,亦不曾表态。不免催促:“江小郎,可是有些为难?”
“江小郎是在为挑什么表演为难么?”穆瑾瑜坐在那里仍是不安分,挑着眉毛冲她挑衅。
好吧,好吧,要丢人也是丢江家的人,和她公仪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一杯酒水下肚,公仪酒只觉得陶陶然,飘飘然,身形懒散的倚榻弹剑而歌。这歌还是听酒鬼爹唱过的,名字好像叫什么《逍遥游》。
“少年雄心总比天高
壮志豪情不畏风暴
春华秋实不老
岁月一笔都勾销
只留琴声空飘渺
秋月悬天共枫叶摇
夏日以朝暮分昏晓
年华几许磨消……”起先伴歌的是弹剑的泠泠脆响,不知何时又有了琴声相伴。歌声浅浅,琴声漫漫。只待人们发现的时候,它们已经融合的像藤蔓那样相依相缠。“究竟谁人能明了
不曾轻狂人枉年少
繁华红尘中任我逍遥
举杯望月醉看美人笑
今晚有君为伴
夜色几多娇
同高唱一曲歌谣”
公仪酒晃着脑袋,有点晕。她娘据说是个酿酒高手,而她爹整个就是一个酒鬼。
这么一个环境下,就算在娘胎里应该也能受些这方面的影响,就不是千杯不醉,起码也是个百杯不倒吧?
她几杯酒下去就不分东西南北的德性,从另一方面证明了遗传变异的科学性。
“人生漫漫艰险难料
英雄成败怎能断道
虚荣若浮云转眼已消散
恩怨是非尽付谈笑
秋月悬天共枫叶摇
夏日以朝暮分昏晓
年华几许磨消”
起先漫不经心的众人,渐渐放下酒杯,收起散漫的形容,专注的听起来。这年头的歌,除了荒腔野调,正经的歌,也就是乐府里的那么几首,稀少的很呐。
“究竟谁人能明了
不曾轻狂人枉年少
繁华红尘中任我逍遥
举杯望月醉看美人笑
今晚有君为伴
夜色几多娇
同高唱欢乐歌谣”卫狄看着那张酡红的小脸,面上带着不自知的微笑。而在一旁原打算看戏的穆瑾瑜,听着这歌,漆黑的眸子,像是把漫天繁星尽收入眼底,亮的惊人。“繁华红尘中任我逍遥
把酒尽欢莫虚度春宵
此后有君为伴
缤纷几多朝
共沉醉轻盈舞蹈
富贵名利两手皆放
云游四方无所牵挂
名剑不孤单
有香花同在
一缕青丝随君天涯”
琴声行云流水,歌声酣畅淋漓。分不清是歌声引着琴声,还是琴声引着歌声。唱到最后,豪气顿生,如珠玉落盘的声音仿佛穿破层层白云,直达云霄。琴声亦是飘渺四际,旷达天野。
尔后,歌停琴止。公仪酒与江城相视一笑。
别人看见了,定然以为这是知己间透着默契的微笑。
江城笑,是对她歌声的惊艳,赞叹。公仪酒笑,纯粹是感叹没丢人,白便宜他江家了。
-------引用《新绝代双骄前传》主题曲《逍遥游》。======票票,你们的支持是我写作的动力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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