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星光正好,月色迷人。树影曳曳,凉风习习。
大营,空地之上,篝火燎燎。人影忙碌,人声沸腾,夜宴还在准备之中,那处已然热闹非凡。
月光之下,人群之外,一白一紫静然而立。
“你待会儿所选舞曲是什么?”白衣先问。
我笑:“忘湖意!”
“……”
“姐姐可还记得,祥王府那叶梢一曲?”
“嗯!”
“那日你将曲谱赠于我,却并不曾为此曲取名,我便图自己喜欢取了这‘忘湖意’之名!”
“……”
“聚贤会结束,你返回靖乾,我以为大约此生与你再无缘得见,便禁不住遗憾这一支舞曲未能舞到最后。那时我就在想如若还有机会相见,我定要同你圆满了它。”
“只是,人还是那时的人,心境却是大不同了!”
“人是物非……”我淡然笑笑,“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姐姐愿为我再献一次音否?”
“嗯!”
清亮的号角声拉开夜宴的序幕,三军举杯同饮。
或是啧啧的赞叹,或是哈哈的爽朗笑声中,数十名将士甩去手中的酒碗,扯下半边衣袖,光着膀子,奔去篝火旁相互搭着肩,团围而舞,声声吼着家乡的歌谣好不欢喜。
酒过三循,宴会气氛达到高潮,待一帮的男子闹腾够了。楚尧静坐一边执叶起乐,清幽之声婉转动人,勾得热火的男子们渐渐平落心境。另一侧,我脚尖轻动,几步旋转进入主场,袖袂飘袅。紫衣轻动,长发亦舞,风中,火光摇曳间,身形宛转。
营中一时除了楚尧唇间流出的美妙律动,却是安静的没有任何的杂音。
众人醉在这天籁之音中,沉进了那翩然之舞中,久久的。
只一人,他并不去看那火光中轻舞。只那第一声清脆的乐声响起,他的目光便只落在她一人身上,我勾唇一笑,她坐的地方离篝火有点儿远,火光并不太能打亮她的脸,只有秋夜清凉的月光,细细密密的洒在她白净如玉的脸上,洒在她素白的衣衫之上,在她发上、在她的周身罩下点点的莹光,让她那般的异立于世。
他眼底的情意好似在说这是他听过最美的声音,或高或低,或婉转或激烈,表达而出的或安静或轻颂,或优雅或洒月兑不羁,皆是淋漓畅快。一贯淡漠的她,此刻脸上的神采却是飞扬真实,动人无比,饶是我也深陷乐中无法自拔,。
单之翎,有意思!我莞尔的看向楚尧,笑意难掩。
一曲终了,四方沉寂,楚尧取下手中的叶子,抬眉间却正与单之翎看来的目光一碰。她略微一滞,随即朝他笑笑,我在一旁看着,兀自窃笑,这姐姐自是智高才胜,可对单之翎的心意好似还并未有所察觉呢。
片刻之后,掌声、叫好声雷动而起。她转目回视着我,一丝笑意嗟在嘴角。
我浅笑朝她行去,却闻风声一转,下一刻却见她眉头一蹙,身形忽动,眨眼间便将我护在怀中。
“唔!”似肩上吃疼,她蹙眉闷哼一声。
我怔怔看着忽然近身的楚尧,一脸的诧异。
不及细说什么,楚尧手下再动,我身子颓然一轻,坠落之时却已然到了单之翎的怀中。
那一处,楚尧一刻不停,回身间,手上的马鞭一甩而出,直直打向适才飞镖发来的方向。
那边三个身着士兵服装的人面上同是一惊,闪身一动却是齐齐躲过了这一鞭。如此灵敏矫捷的身手又哪里是一般的士兵所能拥有的?
回过神来,却见得那肩上流出的鲜红血液染透了她的月白长裙,可饶是如此,她的动作却并不停歇,脚下连做数次回旋,鞭子再次挥扬击出。可纵然她功力再强,想要同时拿下此三人却已然不可能。
“有刺客!”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叫了一声,宴会场上仍在愣怔中没有缓过神儿来的人们,忽地才明白了现下场中发生的事情,却是那处的大祭司遭到了袭击。
“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保护大祭司!”
混乱惊恐中人们或是逃窜,或是人云亦云,酒壶被打碎、几塌被踢翻、连篝火都被人们撞开,主场一时乱成一团。
那三人见势头不对,并不缠斗恋战,纷纷纵身向营中扎去。
眼见他们混入人群,楚尧却并未上前追逐,只伸手将肩上的镖用力拔出,紧抿着双唇,冷漠的眼角瞥视着肩上的伤。
“楚尧……”身侧的单之翎高声一呼。
“姐姐!”不及多想我便向她奔去。
听得她断然语道:“没事儿,一点儿小伤而已!”
看眼此刻失了主心骨乱做一窝蜂的众将士,楚尧双眉紧皱,沉声一呼:“安静!”
其声厚重,四方可闻。混乱之中,这一划空之音犹如一剂镇重的安神之剂,令人本能的安静了下来!
“你们慌什么?”楚尧略带怒气的责问道,“天塌下来了吗?”。
周身一片的寂静,之前被一声刺客便慌了心神的人们纷纷羞愧的地低下了头。
一声厉喝:“众将听令!吩咐下去!鸣响警号全营速速整军以待,任何人不得擅离!违令者,斩!”
“是!”几个将士俯首应道。
“葛衣鸿!”
“末将在!”
“命人严查营中手上带伤之人,无论伤器是什么尽数带至一处再查!”
“是!”
“李英!”
“末将在!”
“加派人手保护粮草!”
“向江!”
“末将在!”
“带人迅速收拾宴会现场!”
“是!”
楚尧迅雷之势遣派调令,众将士朗声应着,沉淀厚重却声势浩大的声音将适才骚乱引起的恐慌一扫而空。
看着众人领命奔走,楚尧似终安下心来,轻声道:“之翎!”
他抬步走近,附耳过去:“你去葛衣鸿那里帮忙查探刺客,刚刚我已在鞭上做了手脚,凡受伤者皆会血流不可止,你前去一看便可知晓!”
“好!”
“此三人皆非一般的高手,你一定要小心应付。”
“嗯!”
“切记防备他们有其他帮手的可能!”
“呵……”感觉到她的不放心,他轻声一笑道,“我自会小心行事!你只管放心的回帐中等待吧!”说完便闪身走了!
楚尧抬步想走,却不禁的一个踉跄,果然,那暗镖上有毒!我忙上前扶住她,“你……还好吗?”。
她抬眸视向我,却在看到一脸的不甘的李苛跟满面懊恼愤恨的燕行恪时,紧抿了唇,耐着身子的不适,单手覆胸一礼道:“殿下觉得,臣下此事处理的可还妥当?”适才她并未请示燕行恪便自行遣调将士,已有逾越之嫌。
“你!”燕行恪一时气急无语。
李苛倒是先跳了出来,喝道:“好你个楚尧,居然敢蔑视殿下!”
她眉毛一挑:“李少将军言之过了!混乱之中殿下受惊,做臣子的自该挺身而出为其解忧!”
“大胆楚尧居功自傲!本将军要向皇上上本参你!”
“请便!臣下还有伤在身,先请告退了!”说完便提步往营帐而去。
我扶着她回到营帐,她从怀中取出随身备着的解毒药丸,又吩咐了侍婢去准备各种药材,我微咬下唇,因为中毒的缘故,她肩上受伤的地方已经暗黑,“这样下去不行,你必须先阻止毒素的扩散才行!”
她似有苦笑:“并不是要命的毒,没什么大碍!”
“刚才就骗我们说是小伤,强撑着处理一切,这会儿又说没大碍,你以为自己是猫吗?”。
不顾她蹙眉不解的神色,愤愤然道:“哪怕是猫,就你这爱理不理的模样,九条命也不够你折腾的!”我这厢急切气愤,她却莞尔一笑,我终是一叹,却未及言语,见得她肩上的疤痕,心下犹如突坠深渊,窒息之感袭入脑海,下一刻,却又因为这前所未有的惊喜而泪泣,那蝶形疤痕,与母妃留下的钗子,一模一样……。
“怎么了?”楚尧疑惑道。
“哦……”恍然回神,勉强一笑,“没什么!”
“……”
“天呐,你的伤口黑成这样!不行!得赶紧先把毒吸出来才行!”我埋首覆上她肩上的伤口,因为中毒而有些异味的血腥气从口中直入咽喉,楚尧却转过身阻止道:“别吸了,这样下去你也会中毒的!”
我想要回她一个安慰的浅笑,可唇角却渐渐麻木,就连那血腥气似也凝结了,再闻不见。吃力的吐出了最后一口血,双眼在重压之下沉沉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