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人领着三个丫头端着菜肴缓步垂首入内,“公主,奴婢是梅香,服侍您用膳的。”
我看了一眼,这个叫梅香的,正是昨日在宫门前接候端木敬之人,想来应该是端木敬的随身侍婢才是,怎会出现在此?再看这膳食,既不过于荤腻又显得精细别致,想来端木敬也费了不少心思。我笑看梅香,“有劳了,搁这就是,人多我反倒不习惯,”看了一眼弗霜和秋蒡,道:“留她二人在此就好。”
“是……”梅香欠身应着,待布置好碗筷当真就带着众人离开。
弗霜自是已经习惯的侍婢,侍候在旁倒也无碍,只是看着一旁紧随的秋蒡,心里略有不适,而对端木覃的用意不明也是我心烦的缘由之一。
犹记得初见时,他害我坠下楼去,而后又郑重其事的道歉,可若他不说,我又怎知是他做的手脚呢?而后在雾城那夜,他冒险来救我,与我说起那禁忌的过往,可再一转身,他便能将我送往靖乾军营,前日里说着对端木敬不计前仇,而现今,又送我来这端木敬的若蘭小筑,还派了秋蒡跟着,莫非,他想要的消息在这若蘭小筑里?……
“对了,秋蒡,你去寻梅香,就说屋子里的香味道太浓,把香撤了,再把院中已经盛开的兰花移入房内。”我轻声语着。
秋蒡微微欠身,“是。”
支走秋蒡,我肃了脸色,“弗霜,留意着秋蒡举动,尽量配合,事后再详细告诉我就好。
弗霜蹙眉不解,但转而便认真点头应下,“嗯,奴婢会的。”
第二天一早,弗霜正为我梳妆,秋蒡从外进来,带了浅笑,“适才奴婢瞧见二殿下和梅香姑娘说话了。”
端木敬?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二殿下没说两句便上朝去了。”
“哦?殿下嘱咐了什么?”
“好像是说司徒将军回来了。”秋蒡走过来收拾床铺,沉思一阵说道。
司徒傲回来了?这么快……
“殿下说到司徒将军时是何神情?”我轻语道。
她停下来思索一阵,“说不清,像是不经意说起而已,可又像是故意一提,奴婢愚钝,说不清楚。”
我微微一笑,“不怨你,这事殿下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秋蒡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我,终只是埋下头去整理东西。
待梳洗妥当,梅香已经准备好早膳来了,简单用完膳,闲来无事便寻着书架上的卷画观看。
“梅香,这里的画都是二殿下专程买的么?”
“回公主的话,这若蘭小筑早在公主来华城前就已经备好了,这里原是殿下出宫前的别院,自殿下纳室离宫搬到府里后便空了下来。所以这里的书画有些是殿下专程为公主备下的,有些则是殿下原先留在小筑的。”梅香颔首答道。
“哦?这么说,这里面有些是殿下之作了?却不知是哪些呢?”
“公主恕罪,奴婢不通文墨,并不知晓。”她垂首轻语。
“呵呵,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必如此紧张。”我笑笑道。
“多谢公主饶恕。”
见她执意与我疏远,我也不再多言,随手从画卷集中抽出一副较为陈旧的的画,轻轻铺在桌案上。
上画河上一舟,岸边几颗垂柳,夜月高挂,水波幽幽。旁书“柳叶孤垂,舟上无人独徘徊,水映残月,波澜无光空叠冷。”
看那景象倒并未觉得有何奇特,可这题词却不得不让人一愣。这画,应该是端木敬之作……却不知几时起他便有了这孤独之意。
“秋蒡,摘几朵兰花来,要那种还未全开的。”我轻声语着,“梅香姑娘,劳烦为我准备一小碟热水,要滚烫的……”
“是……”两人应声而离。
我小心将这画卷收好,放回原位,未久,秋蒡已归,“公主,这些可以么?”
我浅笑,“极好,亏得你心细,放这吧。”
梅香端水而入,“公主,这些够了么?”
我看了一眼,道,“足矣,搁这吧。”
将兰花放入水中,微微转动,待水汽凝香便道,“弗霜,以此水替我磨墨。”我轻声语着。
弗霜伶俐,动作自是不含糊,而秋蒡亦是应声前来为我整理画纸,道,“公主若是作画,这宣山纸是最好了。”
我笑而不语,垂首落笔,未几,画成。
目视一旁题词,勾唇一笑,“垂柳抚水,舟无牵索自由回,水月相映,涟漪无声静生温。”
“公主这画和适才那画一模一样……”弗霜喃语道。
我微微一笑,轻轻吹墨至干,“一样,也不一样……”同样的景色,只是将画线微调柔和些许,又改了题词而已。
我转首看向梅香,“这会该是下朝了,劳烦姑娘替我将这画送到二殿下府上,替我转告殿下,就说依若很喜欢若蘭小筑,这画是依若的一点谢意。”
“是,奴婢这就去。”梅香终于抬了抬头,唇角微勾,福身一礼便小心收好画卷而去。
待她走远,见得秋蒡抿唇,我向她微微一笑,她略一愣神后垂首低语,“离晚宴还有些时候,公主可是要看书解乏?”
我轻勾唇角,看向她,“晚上皇后设宴,你觉得我该送些什么好呢?”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是没什么缺的,不过,皇后娘娘心忧万民,每逢秋前便会祭神祈求丰收,公主送上祭神祷词如何?”
“也好……”
祷词长赘,等抄好一遍的时候,梅香也已经回来了,见我正在抄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停笔视之,“辛苦你了,这会子没什么事,你就去休息吧。”
梅香抬目看了我一眼,终是福身一礼便离开了。
“梅香许是有话要说,公主适才为何不问问?”弗霜一边磨墨一边轻声语道。
“适才她进院子时脚步轻快,想来画已安然送至他手上,她欲言又止,想必是有关那人收画时的神情有关,这两日你何曾见她抬起头过?今日送画是第一次见她抬首,适才算是第二次,两次都是因为那人,可见她的忠心,她适才神色轻松,想来要说的无非是些利于那人的场面话,不听也罢。”
“可是万一是有何要事……”
“梅香是他挑的人,不会不懂得分寸,若当真有要事即便我不想听,她也一定会说的。”
“也是,还是公主想得周全。”弗霜吐舌一笑,动作与珺如出一辙。我不禁莞尔,目及一旁秋蒡,笑意微浅,只道,“晚上弗霜跟着我就好,你且在此候着,约莫我快归来时准备浴汤就是。”
秋蒡看着我,浅笑应下。她此行的任务不是陪我,这点我清楚,她比我更清楚。
转视祷词,总觉一遍有所不足,“弗霜,你去问问,小筑里可有檀香。”
“是”
未久,弗霜乃归,“公主,这是梅香姑娘送来的,您看够么?”
我略有一滞,弗霜从这出去还未过一刻,梅香便已将物什送上,不得不说,消息也太灵通了,想到此处,我下意识的看向秋蒡,秋蒡似笑非笑,似讥非讥的神情让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却也只得需叹一声,我本就来意不纯,又何必因别人的监视而不悦?
微微一笑,自弗霜手中取过两支点着,将祷词一张一张重复其上熏着。整好一炷香的时间,屋外传来轻语,“公主,宫里来人接了。”
我收好祷词,“那这就走吧。”临末回首看了秋蒡一眼,浅浅一笑,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