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这样妄自菲薄,可是不给我面子?你和玉勒姐妹二人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来到了我身边,尽心尽力的陪伴着(椒房繁华梦已沉第六十四章北宫解惑心内容)。这么多年来,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我早已把你们视为自己的亲人。什么下人不下人的,你以后再说这些难听的话,可休怪我翻脸。”
月暮听着我的话,突然扑哧一笑,“娘娘这么说,奴婢岂敢不从?只是…只是已经有很久都没人像娘娘这么在意奴婢了…”
将她冰凉的手指握在我的手心,她的眼里噙满了泪花,一闪一闪,“人都是有感情的,你们在我身边这么久,我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早已融化。玉勒性子急说话不假思索,大大咧咧的,而你谨小慎微,且办事说话自有分寸。性子截然相反,有你们二人在我身边伺候着,我也安心啊。”
那确实是我发自内心的话,我和她相视一瞬,却了然于心,我已经习惯了她伫立在我的身侧,我已经习惯了玉勒的聒噪,那似乎早已融入了我生命里,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北宫里的景致却是冬梅纷飞,廖然而下的白色梅花瓣犹如片片鹅毛雪花,跌落在眉心和青丝之间,零落成泥。远处的太子宫太过沉寂,椭圆状的瓦当密密麻麻的叠满了飞翘的宝顶华盖,高台夯土上建筑的正是太子宫前殿,两侧则是休憩和书室(椒房繁华梦已沉第六十四章北宫解惑心内容)。青褐方格地砖有序的铺满,我稳步在上方,远远的凝视着虚掩的殿门。
“娘娘,奴婢先去通告一声。”月暮忙快步上前。
“不用,就这样过去看看据儿在干什么。”我摆了摆手。
伴随着漫天飘散的雪白色梅花,隐含在半空的幽幽暗香。登上了高台,负手垂头站在前殿外的内侍和宫娥欲要叩拜,我抬了抬手,“免了,太子殿下可在里面?”
“回禀娘娘,殿下还在里面未曾出来。”
我扬起素手,一个用力推开了虚掩着的前殿门。麝香之味散漫开来,一道玄白色的身影在眼前晃过,只是听到殿门推开的声响这才驻足而下,刘据清俊儒雅的面庞瞬间充满了笑意。随即放下手中握着的书卷,疾步朝我走来。“母后怎么过来了,儿臣这不是在做梦吧?”说罢,还扶住我来到殿上的锦榻上。
“不知是天气冷了还是你身子不适,有些日子没有过来母后那里了,我心里惦念着。便过来看看。”
他青褐色的淡眉微微的舒缓,晶亮而深邃的眸子带着些惊喜。“儿臣这些日子忙着阅书,竟忘了到未央宫看望母后,让您担心了。”
“你无恙就好,现下天气越发的冷了,我闲在宫里没事给你缝制了一个手袋,把手暖着也好。”说着,从月暮的手里取过那明黄色翠纹锦织缎面手袋放进刘据的手掌里。
他欣喜的接过。便迫不及待的将手揣进狐裘绒毛之中,“母亲,这是什么皮毛,触感竟如此滑顺?”
“雪狐的裘毛,只是取了里面的绒毛一层。所以触感较为细腻一些。怎么样,喜欢吗?”。我轻轻的揽住他宽阔的双肩。眉眼飞横着笑。
他连声点头,将手袋揣入怀里,如获至宝。
“母亲给儿臣缝制的丝絮夹层锦鞋还在里面放着呢,虽然穿不上了,儿臣也舍不得舍弃(椒房繁华梦已沉第六十四章北宫解惑心内容)。”刘据朝我淳厚的一笑。
我明白,他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称呼我为母后,却极少叫我‘母亲’,如此想必,我倒是喜欢他称谓我为母亲。
听着他软腻的声音,叫喊着我母亲,也许是潜藏着的母爱和柔情能片刻的舒展,刘据和菡漪的童年都是幸福的,有着父亲和母亲双双的关爱,在显赫的身份之下长大,享受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奢侈却也是牺牲了常人最平凡的自由,禁锢在这深宫之中。
刘据随我散步在殿前的白色梅林之内,时不时的会陷入一片沉默,我若有似无的迈步,轻声问道,“这些日子,父皇过来看过么?”
提及刘彻,刘据方才和颜灿烂却转而一片苦闷之色。轻蹙着淡眉,噤声了许久才有些不情愿的开口道,“儿臣怕是让父皇不悦了…前些日子,父皇到北宫和儿臣提及征战漠北之事,儿臣和父皇看法不一,说了些话让父皇不快了。”语罢,眼色黯然,盯着脚尖不语。
我停住脚步,外面一阵急促的狂风卷起地上洒落的雪白花瓣,前额细碎的乌黑发丝欲遮住双眼,我伸手接过身后侍婢手中的风麾,替刘据仔细的系好,淡淡的开口说,“你父皇都说了些什么?”
“父皇和儿臣提及匈奴之事,儿臣只是痛恨战争杀掠,可怜我大汉的万万子民。父皇常用武力征服外族,且不仅让国家损失还让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儿臣确不赞同父皇的手段!母亲,若是我大汉的统治者毫无止尽的征伐打仗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那岂不是重蹈秦朝灭亡的旧路?”刘据字字在理,说得格外的凛然。
只是,刘彻的个性岂会容下他这样宽厚仁慈之心?
他所说的一点不假,刘据从小敦厚仁怒,性情温和,自然不喜这血腥战争和暴力征伐,刘彻雄心勃勃,心高气旺也许不能容忍自己历来的政策被人否定,作为一代帝王的尊严,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能侵犯(椒房繁华梦已沉第六十四章北宫解惑心内容)。我也不能说些什么,只是他们父子之间的政见确不相同,这个和两人的性子分不开。
拉起刘据的宽掌,轻拍着道,“你作为太子要细心的去揣度父皇的意思,按照父皇的要求去做而不是随意妄为。即使这其中有太多的怨言也不可与之抗争,他不仅仅是你的父皇还是大汉的皇帝,你若是在朝廷的大事上否定你父皇那就是忤逆皇帝。你现在虽还未成年,父皇却对你寄予厚望,你千万不要辜负了。”
他诺声,“母亲为何也这么说,难道儿臣的观点就完全的错误吗?如今我大汉国力昌盛为何还要对外族武力用兵,陷百姓于不顾?父皇所想就全无错误是完美了吗?”。
“刘据!你还不快住口,这些话若是让你父皇知晓,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就算有什么不妥之处,那他也是大汉的皇帝,有权这样做,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子,没有资格干涉朝政决断之事!”我神色厉然,发狠的对他尖声呵斥。
似乎被我吓住,我从来也未这么大声的对他说话,从小到大我对他都是笑脸温和,今日却因为政见上的事情而呵斥他。
可是,我心里疼,他是我的孩子,此时此刻我想做的不过是费尽力气的改变,他是这么好的孩子,不应该有那样的结局。他愣神了半晌却没有回转过来,我微微的叹息,“据儿,母亲从未这么训斥过你,可是关于朝廷政见上的事,你一定要顺着父皇的意愿万不可相悖而为之,明白吗?”。
古今往来,又有哪一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刘据和菡漪是我在这里最亲的人,是我最在乎的人,我又岂能不为他们的以后着想?
他的眸子静静的如一潭鸿水,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波澜,面色略带歉意,眼帘低垂着对我作揖,“儿臣今日确实鲁莽,不应该说出那些大逆不道之话惹得母亲生气。只是儿臣和父皇政见不同这也是无法变更的事,母亲教导的儿臣谨记在心,一定不会忤逆父皇而行事。”
我款身抬手扶起了他,望着他静稳的面容,忍不住伸手抚上,颤颤的说道,“你能记住母亲和你说的这些话就好,他日也不会惹出什么事端了(椒房繁华梦已沉第六十四章北宫解惑心内容)。你父皇又岂会因为这些事生你的气,许是一时的恼怒罢了。你寻个时间去和他细谈,也就什么事都没有,父子之间哪有隔夜的怨气。”
许是听了我的这些话,他也随即长舒一口气,对我柔声说,“儿臣知晓父皇和母后一直都宠爱着据儿,也许是儿臣长大了,也就有了这些想法,但父皇和母后永远都是儿臣最亲的人。”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也不枉我们对你的一片厚望。”
在长亭内,和刘据说了会儿话,天色已然暗沉,廊曼细长幽然在独怆在夜幕之下。玲珑的边角纱罩内的宫灯被内侍点燃,对他细细的开口,“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宫了。天气冷冽,注意自己的身子,记住今日我和你说的那些话。”沉声叮嘱,却还是放不下心。
他笑了笑,连忙召来一旁的侍婢,“母亲放心,儿臣谨记母亲的教诲,天色渐暗,母亲小心些。”
搀扶着我,迈步了长亭之外,那侍女提着漆金纱罩飞角翠灯,在前方照亮,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我对他挥手,“回去罢,不用再送了…寻个日子去和你父皇说清楚即可。”
“儿臣知道了,恭送母后。”他俯身作揖。
徜徉在陡然复道之上,鸟瞰着眼底的一片灯火林立的皇宫,我来到这里到底多少年了?我和刘彻在一起又有多少年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我走得太过艰辛,跌跌撞撞到底是因为什么让我倔强如此?曾经不经意的一个回眸,旧时里许下不算承诺的承诺,我说过,我要伴随在他的身边,作他前行路上的灯塔,绝不轻易熄灭。
裙玦飞扬,在夜晚的寒风之中回忆起多年之前的往事,转过身就突然清晰,既然避免不了分离今生今世却又为何相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