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自己被人抱进医务室,里头设备先进,楼道宽敞明亮而又干净整洁,我躺在病床上整个人异常疲惫,再回神时我发现自己正站在楼道的拐角处。我不知道为何双腿会不由自主地往一个方向前行,前方隐约有片明亮的黑影,中间站着一个人的身影,有点远,因而分辨不出对方的身份,然后我缓慢地朝他靠近。
“一个人?你似乎来错了地方。”路的尽头站着那个戴鸭舌帽的男生,他背对着我,我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站在黑色的角落里,身上却带着耀眼的光源。这就好比探险家的包里,不管何时何地都带有他所认为的必需品。这束光源宛如他最忠实的朋友与他紧紧相随。
一开始我没能明白他的话,很久以后才幡然顿悟。他的来错地方,是我心底里希翼的温暖,只是现在的他根本无法窥探到。“跟你还真是特有‘猿粪’。”我特意加重最后两个字的读音,以示强调,嘴角翘起的弧度令自己又爱又恨。
他嘲弄般开口“你还真是奇怪的人。真不知道他们把你带来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你会后悔的。”接着我看见他直直地朝黑暗走去。尽头是不是真的就到了尽头,他给我另一种诠释。刺目的光芒遮住了所有的画面,我条件反射地闭眼同时伸手遮挡。然后当我的眼睛慢慢的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在我身旁的是2010那张焦急的面孔。
“你看到刚刚那个人了吗?”。我抢在他面前先开口,这一切令我迷惘,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感觉事情不再是当初那般简单的游山玩水。可能是我太过敏感,可是……居安思危是我的本能反应。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良久才回我一句“您会知道的……”欲言又止的样子害得我还以为他会透露一点内幕消息,结果他补了一句“我们该回去了。”
我顿时有种抓狂的冲动,我瞪了他一眼,忿然作色地踏着气愤的步子转身离去。
即使是坐在车上或是去食居吃饭,我都一直朝他摆脸色,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在回程的车里,我盯着窗外的天空,它黑沉沉地压在头顶,给人一种像是它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的假象。道路旁的每一盏灯,都是从一颗树的花蕾处散发出的光芒积聚成明亮的灯光,就像那个成语“火树银花”般美艳。2010一路上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和我说话。当我的双眸被窗外的一抹亮丽的风景所吸引,发出赞叹地叫声,他便趁机和我介绍起它们的来历。
“芯小姐,您喜欢那些路灯?它们是弥殿下制作的,灵感来自成语中的‘火树银花’。用本身会发光的植物,与参天古木所孕育出的另一种生命。它们一到晚上就会发出奇特的光芒,光辉照映在校园的上空,这里就像人们口中提过的人间仙境。”他学着我的样子观望着窗外的风景,赏析着他口中所提之人那独具匠心的杰作。
“谁是弥?”我思前想后决定暂时先不与他计较,以后再慢慢地挖出他的秘密。
他咧嘴一笑,带着些孩童般的得意。“您终于肯跟我说话啦。”
我努努嘴看他一脸的眉开眼笑,心情也不似刚刚那般沉重。“哼!”我转头继续盯着窗外。该不会又是不能说的……
他笑笑道“该下车了,芯小姐。”然后自己先开门下车,再走到我的方向帮我开车门。他做了一个经典的接待员应有的动作,熟练的让人想唾弃。
我看着他在心里丢下一句:是我笨,竟相信你会回答。然后气就不打一处,它们全部一股脑地往我的脑浆填塞。我踩着重重的步子下了车,看他的时候故意用眼神狠狠地瞪他两眼,撅嘴道“我自己有手有脚,你这样是不是希望我断手断脚,然后好接受你的全天候照顾?”
他微微愣了一番,马上回复我“对不起,芯小姐。”神态毕恭毕敬,带着浓浓的歉意,就好像他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让我凶狠的怒气又乖乖地缩了回去。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恶,明明根本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却有着严重的小姐病。对不起,应该是我说的。我转身不去理会他的神色,一个人快速地朝女生宿舍的大门奔去。
在大门口的两个死党,本想好好的嘲弄我一番,却在看到我阴沉的脸后,什么话都还来不及倒出,一下子堵在了喉咙口,不上不下地咔在那儿。反应快些的花舞立马追了过来。
我一旦觉得难过就会不自觉地加快脚步,甚至连恐惧的时候也是这种反应。我不会哭泣,看起来天生就没有泪腺。可是,没有人知道我的泪腺其实是长在心口的位置,一哭就会心痛。
这话好像不是我说的,我只听过一遍,就记下并潜意识地去模仿。有时我就是一台彻头彻尾的模仿机,没有自己的东西,只有不断地去复制别人的思想和举止,时间久了,连我也忘了自己只是一台步他人后尘的机器。
我跑着跑着整个人就突然间停了下来。我其实也是一个人,干嘛搞得好像和谁很像。我、即使是一台机器,也已经开始生锈了。
“芯,是不是那个接待员欺负你了?我们帮你讨公道!”花舞轻轻地朝我走来动作缓慢,生怕一脚踩着什么把我惊吓住。她的语气勉强带了点轻松的口吻,却流露出些许的惊慌失措。
慢一拍的曦芹,喘着大口的气附和着“是呀……我们……帮你……谁让……我们……是……”最后两个字,她简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给弄出来。“朋友。哎呀!累死我了,你们跑得也太快了。哎呀……”
我抬头发现自己竟然停在自家宿舍的门口,深呼吸扯动着面部的肌肉,确定自己现在的样子还不是很糟,而后转头给他们一抹自认为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笑容。“他能把我怎样,只是今天有些累。你们吃过晚餐了吗?”。
花舞立在原地,松了口气暼了我一眼。“你这丫头,害得我们担心死了。这么晚回来,你说我们吃过了吗?”。
曦芹笑嘻嘻地拉着花舞跑到我跟前。“就是啦!”她拉住我的手时,世界安静下来。推开门,门内那六位舍友正热火朝天地和一个女孩聊天。我们三个人瞬间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
和舍友聊天的是一位看上去活泼开朗的女孩,她有着一头妖红色的落地长发、面若皎月、一双秋水翦瞳似的蓝眸、唇红齿白和一张永不衰退的女圭女圭脸。她正兴致勃勃地说些什么,她们看过去十分开心。而我们一群人的到来,就显得大煞风景。
“小芯是吧。”那个女孩准确无误地握住我的手,笑容满面地和我搭讪。“我叫慕琪,是刚转来的学生,也是你的新舍友哦!”她的语调带着少女的气息,如果我是一个男生,一定会被她迷倒。她真的是一个,可以令男生们心甘情愿为她戴上“可爱女神”皇冠的女孩。
我打了一个冷颤,强颜欢笑道“呵呵……你真可爱……”思绪在这时咔住了,我思索着接下来该说点什么好,突然瞄到了我的两个死党,于是就顺水推舟,一把将她们的手钳到我的胳膊肘下,紧紧不放。“这是我的朋友。在左边的这个叫‘曦芹’,我们有时会叫她‘芹菜’,右边这个叫‘花舞’,喜欢各式各样漂亮的服装,是个名副其实的衣裳控,我们叫她‘老板娘’。至于我,你可以叫我‘笔芯’,这是我的外号。”然后一个人傻傻地笑了几声。
她嬉笑着回应我“你们真是吃穿用一应俱全。呵呵呵呵……”她笑起来的声音清脆悦耳,和风铃如出一辙,身后的另外六位舍友也一同附和着笑了起来。
她们招呼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坐呀!”
我们三个人相视而笑,硬着头皮加入她们的“花花世界”。
清晨醒来时,我伸手四处模索着手机的位置,凭着记忆解锁,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隙,瞄了眼屏幕上的时间,然后我异常淡定的对自己小声地吐出一句“又发作了”。就在这时,手机的闹钟再次响起,我望着它脑海一片空白。
“小芯原来也睡晚啦。呵呵……我以后有伴喽。”房间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和身上忽然增加的重量,交织在一块,编织成一双神奇的手,被它抚模过的地方写着:舒坦。
我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将淹没我头部的被子拉下,对方穿着粉红色的睡裙,布料柔软光滑,将她全身乳白色的肌肤映衬的完美无瑕,她看过去是那么的引人注目、光彩耀人。我不禁遐想她来自仙境,而非属于这里。“慕琪也生病了?”我有些惊讶,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和我说着什么,我暂时不想去细想。
“没有,没有,没有。慕琪的身体很好。”她月兑口而出的三个没有,在我以为我们的距离拉近的时候,下一秒又被狠狠地推翻。“小芯生病了吗?”。她一脸无辜的表情,看了顿时有股想要把她揉进骨髓里的疼爱。
我微愣片刻,朝她展露笑颜“没有。”我笑的很牵强,自己都觉得很丑陋。可是,我们这般的喜怒哀乐全都显露在脸庞,却鲜少有人能够一眼戳穿,这到底是为什么?
“呵呵……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去吃饭,一起去上学,再一起回来。你觉得怎样?”她如风铃般的笑声,渐渐使我自动忽视掉那些,与她有着细微差别的地方。
我点点头,这次是真的笑了。他们说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那么我又怎能奢望有人能和我一模一样,即使他是我的影子,我也无法这样的奢求。
“太好了!那我们以后就是最要好的朋友了。”她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常常给我们无法言语的愉悦。我们以为我们不会对她产生厌恶的情愫,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许她犯错,但我们常常忘却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总在潜意识地期望他们和我们一样,甚至乖乖听从我们的每一个指令。反思吧,唯有如此我们才会记得这个世界没有能够取代我们的人,正如我们无法替代他们在别人生活圈的位置。
我们洗漱完就一起下楼去往食居。进入食居我的视线自动地搜寻昨天那个叫“释”的男生,身旁的慕琪催促我上楼,她坐在那个男生昨天坐的位子。我点点头迈开步子跟上去,心底有些许的落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