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斗志 下 第十章

作者 : 单飞雪

今晚,陈蓉华教章依洁怎么泡茶。

“我爸都这样泡茶,妳看,放一匙茶叶,丢一片之前吃完留下来的绿橘子皮,冲热水,泡一分钟。”

章依洁好认真看着。

“好了。”陈蓉华掀开杯盖,用筷子挟出橘皮。“这时候橘子皮要挟出来,泡久的话会苦。喏,这个就是我爸最爱喝的茶。”

章依洁尝了,原来镇浩哥喜欢的茶,带着淡淡的橘香,很清新的茶味儿。

“这我也喜欢!”她笑嚷。

“我知道,我爸喜欢的妳都喜欢。”陈蓉华赏她白眼。

“唉呦,妳喔,妳喔。”章依洁戳她额头。“妳真的好可爱。”

“是妳很幼稚,每天大呼小叫的,有那么惊讶?”

“当然,妳家太有趣了!”

“有吗?”

“我家很大但是好无聊。”章依洁赞叹陈家风格。“煮饭的时候把瓜果的种籽往屋后草地撒,随便它们长,过一阵子,就有新鲜的菜可以煮,你们家真的好有创意。”

“这有什么好惊讶,妳家那么大,干嘛羡慕我。”

“给妳住,妳要是住过就知道妳有妳爸,真的好幸福。”

“是喔。”陈蓉华在章依洁种种大呼小叫中,感觉到,自己,原来活得很幸福,活得让章依洁这样羡慕。

“我马上泡一杯给妳爸爸喝。”章依洁喜孜孜地练习刚刚陈蓉华教的。

“妳不要这么明显好不好?眼里只有我爸,当我跟姑姑都死人吗?”

“对呴,好像很明显呴,那我先泡一杯给妳姑姑喝。”

“这个也拿给她,姑姑爱吃的。”陈蓉华倒了一些麻辣花生在盘子里。

章依洁把茶冲好,跟花生放在盘子里,去敲陈嬉舒的门。

“要不要出来吃点心?”

“进来吧。”陈嬉舒说。

“我可以进去?”章依洁惊讶,之前陈嬉舒可是不准她进房间呢。

“我快破关了,不想动,妳拿进来啦。”她游戏玩得正起劲啊。

章依洁开门,发现门没办法好好推开,只好用力一顶,门开了。

“妳……妳房间?!”章依洁惊骇,站在“土石流”前。

眼前庞大的土石群,是一落落堆置地上的衣裤杂物,像一个个小山丘。

“干嘛这么惊讶?”陈嬉舒如贵妃般横躺在床。而那张单人床上,也堆了各种东西。包包、杂志、漫画、帽子、吃光的零食包装、披萨空盒,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奇怪。

书桌上呢,被漫画杂志DVD片淹没。

窗户呢,布满厚厚灰尘。

“妳房间好乱好脏。”章依洁进来,直打喷嚏。

“多谢赞美。”陈嬉舒冷哼,这家伙坦白得令人发指。

章依洁惊骇地瞪着垃圾桶。“垃圾都满出来了欸!这个地板多久没拖了?都是头发跟灰尘,妳太懒惰了。”

“喂,”陈嬉舒忙着打游戏。“妳知道我跟我哥每天要工作几小时吗?妳知道我们做的是粗重的苦力吗?妳知道我每天下班后手脚都快断掉吗?我懒惰?章依洁,我们家不像妳家有钱请佣人打扫,OK?!”

章依洁愣住,明白了。“对呴,可怜的镇浩哥,他每天拿那么重的铁锅,他的手一定很酸痛,难怪我常看他叫蓉华帮他按摩。他一定好累,他真辛苦。”

“喂,不要满脑子只想着我哥,我现在是在说我很辛苦。”

“我好心疼。”

“心疼我?呵,算了,我瞭,心疼我哥对吧?没事就滚出去,少烦我。”

“虽然镇浩哥每天都很累,应该比妳更累,可是他房间很干净。”

“是是是,在妳心中他是神,我是鬼,滚吧妳。”

“又叫我滚?”章依洁撒娇,像以前两家感情好时,笑咪咪喊:“舒姊~~”

“X,我警告妳,别叫我舒姊,听起来像舒洁,我又不是卫生纸!”

“人家以前都这样叫妳的嘛,妳那时都OK,为什么现在要生气?”

“那时我什么都OK,人是会变的,尤其是感情。”陈嬉舒不屑道。

她也曾经像章依洁这样天真单纯,不过,在家里餐厅倒闭后,爸爸破产,一切都改变了。当年宠她的男友Albert,那个低级富家公子哥儿,感情比卫生纸薄。浓情密意时喊她宝贝,说着将来要娶她,供楼供房让她当公主,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跟她黏TT的搂啊抱啊亲啊。

结果一听说她家破产,马上人间蒸发,飞快以一封简讯狠甩她,就怕她会跟他开口借钱。

亏她的初恋初吻初夜都给了那个烂人,真恨——从此她踏入宅世界,除了跟哥哥奋斗小吃店,与外面的花花世界绝交。连朋友也一并断绝往来,不想再见到那些现实势利的嘴脸。也是因为这样,后来章依洁每次来找哥哥,她都不给好脸色,那时觉得章依洁就像那些讨厌的势利有钱人。

直到最近,才稍稍改观。

陈嬉舒瞄章依洁一眼,章依洁冲着她笑嘻嘻。笑屁?看这千金小姐就有气。

章依洁放下盘子。“妳干嘛说什么人是会变的,人会长大,当然会改变,可是感情怎么会变?像我,我一直都好喜欢妳跟镇浩哥,所以我就会一直喜欢。舒姊,我们以前感情好,我好怀念喔。妳那时连交男朋友都会跟我说呢,我还记得妳第一次初吻时兴奋得打电话跟我说,我超羡慕的,妳说那天你们……”

“Shutup!”陈嬉舒怒了。“在妳继续讲之前,提醒妳,脑子先想一下,什么事该讲什么事不能提,没大脑判断吗?”蠢死了,偏偏提起她的旧伤口。

章依洁委屈,瘪着嘴,皱着眉。要用大脑判断吗?

她还真的好认真地想啊想,然后……

“OK,我知道了,我讲重点。我是想跟妳说,妳每天在这么乱的地方住会舒服吗?这会生病。我爸常说灰尘会带来细菌,细菌会影响呼吸道,妳看我一进来就打喷嚏,我这样说是为妳好,妳应该整理一下。”

“假如真心为我好,就不会只动嘴巴说,而是拿扫把拖把抹布卷起袖子好好把我的地方打扫干净,那么我就相信妳是真心为我好。唉,世人就是这么虚伪啊,光动嘴巴讲——我是为妳好为妳好……狗屁。”

好,不说行了吧。章依洁转身就走。

陈嬉舒冷笑。“把门带上。喂!叫妳把门关上!”

章依洁不理。

陈嬉舒气得撇下手机。“马的,现在当自己家了,会耍个性了呴。××○○×

×——”陈嬉舒飙一长串脏话,下床,去关门。但愣住,章依洁又跑进来了。她拎着拖把跟扫把还有一桶水跟抹布,喘着跑进来。

放下打扫工具,章依洁对她笑。“妳看,我是真心的,我不会光用嘴巴说。”

在陈嬉舒惊讶的目光中,章依洁动手清理房间,还一边碎碎念:“其实我满喜欢打扫,以前我妈都不让我做,我来妳家以后,才学会怎么扫地拖地抹桌子,妳看,我都会了……”

“随便妳。”看她撑多久,陈嬉舒躺回床上,继续打手机游戏。“爱弄就弄,我是不会动手的,随便。”

好,随便。但章依洁的真心还真坚持,足足三个小时,不停整理打扫。

她双手没停,嘴巴啰嗦着:“妳跟镇浩哥维持一个店真辛苦,以后我帮妳打扫……我住在这里也没负担什么费用,能帮忙我也很高兴……”

哇靠,陈嬉舒坐起来。这家伙认真的。

她闲闲地看着,看着房间那座衣服山,变成一落迭整齐的衣服堆。

书桌整理后,终于出现一小寸空地,可以写字看书了。

窗户擦干净了,窗外绿意盎然的美景重现。

垃圾桶清干净,地板厚厚的灰尘不见了,全到章依洁身上去,她衣服脏了,浑身是汗,她整理干净陈嬉舒的房间,自己却因为劳动变得脏兮兮。可是她不在意,她笑咪咪地看着陈嬉舒。

“今天大概只能整理到这样,我现在腰好酸喔,先这样好不好?改天我会打扫得更彻底。”

“靠,妳是真的很想嫁我哥吧?”

“什么啦,什么嫁不嫁,不要乱讲。”章依洁别扭,脸胀红,可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陈嬉舒隐约觉得自己那冰封起来的心房即将瓦解,她逞强道:“章依洁,我不会因为妳帮我打扫房间,就支持妳当我大嫂,妳不会那么天真吧?”

“我没这么想。”她笑咪咪。“我是真心对妳好。”

“OK,所以不用支持妳当我大嫂?那我放心了。”

“等一下,也不能这样讲,如果妳想支持我也没意见啊……”章依洁脸更红,眼睛看着地上,乱尴尬的。但,有些话一定要说清楚。

“我这样做,跟妳哥无关,是真心对妳好。不过,妳要是希望妳哥娶我,我也没反对,这是个人自由嘛,我不能干涉妳的期待,假如妳觉得妳哥需要伴,我觉得那个伴,也必须是要能对妳好的是不是?那么那个人最好也要是妳喜欢的是不是?所以那个人——”

“停!”听不下去,陈嬉舒勾勾手指。“妳过来。”

章依洁飞扑过去,好乖地蹲床边,小狗般期待,眼色亮晶晶地瞅着陈嬉舒,只差没狗腿地汪汪。

陈嬉舒拍着章依洁的头,像在对待一只乖狗狗。

“干得好干得好啊,说真的,我刚刚的确是有那么一咪咪被妳感动了,因此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章依洁眼睛更亮,脸更红,呼吸急促,就差少一条尾巴用力对嬉舒摇。

陈嬉舒女皇般地俯望章依洁。“我决定仁慈且秉持良心,给妳看一样东西。”陈嬉舒找来皮夹,翻开,抽出照片,秀给章依洁看。“来,跟我说,这是谁?”

章依洁抖了一下。“是妳妈。”

照片中身材粗勇,大婶似的王秀兰,蹲在地,嘴里叼着烟,双手在洗铁锅,背后背着女圭女圭。

“没错,这是我妈,背着的是我。”

“为什么要我看这个?”

“我妈看起来凶不凶?”

“我知道她很凶。”

“是的,对一个这么凶悍又生活清苦的女人,妳妈跟她说过什么?妳知道吗?当年我妈去跟妳妈借钱,妳爸买给她的名牌包就要几十万,有一次还炫耀一个八十多万的皮包给她看。她一天到晚跟我妈炫耀她的包包她的鞋她的男人她的设计师家具,她的大豪宅。结果我妈只是跟她借五十万周转,她竟然说,好朋友不要谈钱,谈钱伤感情。还说我爸的店早晚都要倒闭,借了只是浪费掉……”

章依洁不吭声了。

陈嬉舒又指着照片中的娃儿。“这是我。以前我爸开餐厅时,我妈常这样背着我,蹲在地上洗锅子,妳说我跟我妈亲不亲,我会背叛我妈支持妳跟我哥?”

章依洁不知道妈妈对伯母说过那样伤人的话,她惭愧,无地自容。

陈嬉舒又说:“还有一件事妳不知道吧?妳还记得我妈去妳家借钱,妳妈不肯时,妳做了什么事?妳自作聪明,把妳的存折拿来送给我哥,说要借我们。妳真好心啊,可是妳不知道,第二天妳妈跑到我家,当我妈的面,指着我哥骂,骂他不要脸,骂我妈指使我哥在妳身上动歪脑筋,居心叵测。我妈太气,甩了我哥一耳光。这个,妳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那时她确实瞒着妈妈,把自己的存折交给镇浩哥。后来,妈妈说镇浩哥退回存折,不需要她的钱。可是,中间过程,妈妈一字不提。那次后,她的存折就被妈妈收着。章依洁不知道妈妈找上门去,还这样羞辱镇浩哥。

陈嬉舒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我哥因为妳,因为妳妈,受了很多委屈。所以妳少天真无邪的白痴样,妳没大脑,自以为好心的举动带给我们家的是羞辱跟困扰。看妳这么用心帮我打扫房间,我才跟妳讲这些。

「妳要住在这里我无所谓,但是,不要妄想能跟我哥有什么,你们不可能,我绝不会支持妳。我不想再看到我哥因为妳被误会。我们陈家虽然没钱,但还有骨气,没贱到想靠你们家过好日子——”

章依洁强忍住泪,强忍胸口酸楚。她低着头,没脸面对。“真是的……打扫真耗体力欸,我好渴,我要去喝茶。我出去了喔……”

“门带上。”

“好。”

章依洁拎着打扫用具出去,陈嬉舒看她因强忍眼泪而颤抖的背影,看她默默关上门。

我太狠了吗?陈嬉舒叹息。

不,一点都不狠,跟哥哥和妈妈的伤害比起来,章依洁受这么点委屈算什么?

章依洁一走出陈嬉舒房间,泪汹涌,她掩着嘴,趴在走道的水泥墙壁前,崩溃哭泣。

热泪滚落面颊,她在哭泣中,闻到老墙温厚潮湿的土气。热烫的泪无止境,濡湿自己跟墙面。她哭得站不住,整个人倚着墙,气自己,更心疼镇浩哥因为她受的委屈。她恨自己不知情,只傻得一味讨好镇浩哥,想分担他的烦恼,结果,却带给他更多苦恼。

怎么会这样?爱一个人怎么会这么辛苦这么困难?仅仅是单纯为对方好的心思,若无周全细想谨慎安排,莽撞的为对方好原来是会伤害对方的。

让心爱的人因自己委屈痛苦,令章依洁惭愧。她恨自己蠢,爱得笨拙粗糙。偏偏镇浩哥又只字不提自己的委屈,当时,他被她妈误会,他怎有办法咽下那口气?怎能体贴到在她面前若无其事,待她这么宽容?!

章依洁哭得好伤心,没注意到陈镇浩就站在走道的另一端。

他有事找妹妹,哪知撞见章依洁趴在墙前,崩溃痛哭。他看她哭得厉害,瘦弱的身子激动地颤抖着。

他震惊,他心悸。她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伤心?他惊觉到自己竟也眼眶热烫,胸口闷痛,陪着难受极了。他想过去搂住她安慰,可是……最终还是谨慎地退出走道,转身离开。

陈镇浩坐在屋外,欣赏树梢间那一轮圆月。

他斟一杯呛辣的威士忌,自酌自饮。

富贵窝在他脚边睡着,令他羡慕的一脸平静憨然。

他却心烦着,她痛哭害他心烦。妹妹说了什么?让依洁伤心成那样?

“在喝酒啊?”

背后响起章依洁的声音,陈镇浩抬头,看她一副没事地对他微笑着。

“月亮好美喔。”章依洁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托着脸,望着月亮。“镇浩哥不睡觉在赏月吗?”

“刚刚跑去哪儿了?没看到妳。”

“蓉华教我怎么泡茶。”她笑咪咪。“我学会了,我现在也会泡茶了。你要不要喝看看?我泡一杯给你喝好不好?欸,不要喝酒了,喝酒对身体又不好,你等我喔。”

章依洁兴冲冲地跑进屋里,一会儿,捧着冒烟气的茶杯过来,放在桌上。

“你快喝看看。”

陈镇浩端来,看见里面,茶叶堆上头,有一片绿橘子皮。他啜口茶,放下茶杯。

“怎样?好不好喝?蓉华说这个是你爱喝的茶。”章依洁站起来。“我也去给自己泡一杯……”她怔住,他竟握住她的手腕,拉她坐下来。

“这么大杯,我喝不完。”他拿来桌上一只空杯子,倒出一半,分她。“拿去。”

章依洁接过来,捧在双手间,暖着手掌。“加了橘子皮,果然很香。”她瞅着茶杯笑。

“是啊,而且是我喝过的茶,更香对吧?”

“对。”她低头,笑着。她一直低着头,小心的啜饮热茶。她的眼泪,很不争气地淌下来。她心情低落又怕被他发现,只好一直低头,默默饮茶。泪珠一滴、两滴,滴入杯里。怕他看见,只好把头越埋越低。

陈镇浩早发现了,看她整张脸都快埋进杯子里了。这是在喝茶?还是拿热茶洗脸啊?

他想讲一、两句玩笑话,揶揄她,让气氛轻松。可是,彷佛说什么,都只会让气氛尴尬。

陈镇浩移开视线,安慰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只好让她就这样坐着,让她在身边偷哭。他也假装,他在欣赏明月。

晚风吹过树梢,沙沙响。

蟋蟀壁虎,偶然吟唱。

富贵的鼾声,远方汽车驰过。

夜凉如水,夜露湿重,悄悄氤氲这儿的花草树木。

就算章依洁隐藏得很好,就算她只字不提她伤心。他静静坐着,也能从她紧绷的肩膀,僵硬的臂弯,低垂的脸,瞧出端倪。

她的沮丧啊,也是这样悄悄地、悄悄地,沉重了他的心。

沉默了好一阵,陈镇浩问她:“蓉华有没有跟妳说,橘子皮泡太久会苦?”

章依洁愣住,暗吸口气,假装打呵欠乘势将泪抹去,才抬起脸,面对他,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我忘了。”她微笑道歉。“对不起。”

“是啊,茶叶跟橘子皮都在我这一杯里,妳倒是好,妳那杯好喝吧?”

她笑了。“那我跟你换嘛,我的给你。”马上交换茶杯。“苦的给我喝好了。”她啜了一口,皱眉。“真的好苦。”看看里面的茶水,只剩一点点,更不好意思了。“你都快喝光了。”

“所以啊,我都快苦死了。”他起身。“我去喝水,整个嘴巴都是苦味。”

“我帮你拿。”

“给我坐着吧,笨蛋。”

陈镇浩进屋里,一会儿,拿着装满冰块的马克杯过来,坐下。

章依洁惊讶:“喝冰的?不会太冷吗?”

他扣住她下巴,将装满冰块的杯子,凑近她眼睛。那暖暖的手掌按住她后颈,将杯缘贴着她眼睛。

“不要动。”他说。

章依洁震住,原来……这是要给她冰敷眼睛的。

她听到镇浩哥低沈的嗓音说——

“肿成这样,丑毙了。”

“谢谢。”章依洁闭上眼睛,她感动,立刻忘了伤心事。“我啊……就算知道镇浩哥不会喜欢我,那也没关系,因为你对我是真的很好,这样我就好满意了……喂?很冰欸!”杯子离开眼睛,去冰她的嘴。

他骂章依洁。“谁叫妳又说喜欢不喜欢的蠢话?妳这个嘴喔,有时要知道闭嘴,不要想到什么就说,越是智商低的人,越要懂得沉默,沉默是金,妳懂不懂啊?我看怎么教妳都没用,妳太笨了。”

“又骂我?”章依洁推开杯子,瞪着他。“这样也笨、那样也笨,喂,我连讲话的自由都没有吗?”

“对。”他笑着,杯子移到她的眉头。“禁止皱眉,很丑。”

“禁止皱眉?喂,我连皱眉的自由都没有?”

“对,禁止讲话,也禁止皱眉,这都是因为妳太笨。”

“喔,哦,我连笨的自由都没有吗?”

“嘘,都叫妳闭嘴了,喂,妳是在跟我玩造句吗?真啰嗦。”

“所以我连造句的自由都没有了,呜呜呜,你真可恶,我真可怜。”章依洁假哭,但却笑出来了。

陈镇浩也笑了。“是,通通被我没收了,妳没有讲话的自由,没有皱眉头的自由,没有笨的自由,还不准笑,不要笑,还笑?我警告妳,妳现在连笑的自由都要没收。唉,完蛋了,我发现我跟妳讲话没营养。”

“我连——”

“是是是,我连没营养的自由都没有,我知道。”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抬杠。

章依洁破涕为笑,笑着闹镇浩哥。富贵被他们的笑声吵醒,牠爬起来,前脚扒住章依洁的腿一直跳,讨着抱。

章依洁将牠抱起来,搂在怀里头。

“好,我抱,我抱抱喔,富贵真乖,都不会嫌我笨。也不会叫我不准这、不准那,说起来富贵最爱我了——”

“牠很久没洗澡了,快放下来,很臭。”

“没有关系啊,富贵啊,你再臭,我都抱你,因为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了,你不嫌我,我也不会嫌你喔。”

嗟。陈镇浩笑着。

章依洁又摇着富贵说:“富贵啊,你真可怜,跟这么啰嗦的欧吉桑住,好累喔?”

“喂,我怎么变欧吉桑了?我以为我在妳心中是金城武等级的。”

章依洁瞪他。“你不骂我的话是金城武,骂我的话就是欧吉桑。你要当金城武还是要当欧吉桑?你自己说!”

陈镇浩K她的头。“当欧吉桑好了,因为妳就是又笨又蠢怎样?”

“脾气这么坏,现在不只是欧吉桑了,我要把你降为阿伯级。”

“随便妳,我知道我很帅,妳就不要纠缠我——”

现在是怎样?这两个。

陈嬉舒在房间,都能听到屋外抬杠的声音。

他们很有话聊喔?

陈嬉舒躺着,心情矛盾。

好久,没听到哥哥这样和人笑闹,自从那女人死了以后,自从爸餐厅倒闭,哥担起家人的生计后……生活的压力,种种现实逼迫,教哥哥常郁着脸。他虽然一向坚强的挺着身子面对种种挑战,肩膀却老绷着,背脊总是僵硬着,彷佛一刻也不能松懈。

哥,很久没说这些白痴没营养的话,很久没这样笑着逗女孩子。他一直拒绝妈安排的相亲,生活只有工作跟家人,现在,却这么轻松的和章依洁笑闹。一边骂她损她,又和她耗着,他,明明是很享受的,他,是不是喜欢跟章依洁聊天?

陈嬉舒暗暗惊讶。

难道……一直以来,不是章依洁在一头热?莫非是,哥也喜欢依洁?!

第二天一早,陈镇浩来陈嬉舒房间,找她沟通。

看到妹妹的房间整齐干净,他很惊讶。“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终于肯打扫。”

陈嬉舒刚起床,躺在床上,伸懒腰。“太阳没从西边出来,是章依洁弄的。”

“妳叫她整理房间?会不会太过分?”

陈嬉舒翻白眼。“好心做坏事,真是章依洁的天赋。”

“什么意思?”

“是她自己爱扫的,干嘛怪我?还有,她白住我们家,就算我要她打扫又怎样?是有多过分了?哥,你现在很维护她喔?”

陈镇浩心虚,回避妹妹的视线。“妳昨天,是不是跟她吵架?我看她哭得很厉害。”

“我告诉她当初她送你存折,害你被妈打的事。”

“说这个干嘛?都过去那么久了。”

“我又没说谎,事实就是事实,过去再久都是事实。我还知道一件事实,哥,章依洁不是你可以喜欢的人,怕你脑筋不清楚,提醒你。”

“这个我很清楚。”

“是吗?”

“我不是喜欢她才帮她讲话,只是觉得她对我们好,所以……喂,妳不要再说那些刺伤她的话,我知道妳不是真的讨厌她。”

“谁说的?我很讨厌她,非常讨厌。”

“我以为妳们最近处得比较好了。”

“呴,我不像哥那么天真,章依洁就算对我们再好,也只是千金小姐对我们这种平常人的生活感到新鲜有趣刺激,不过是一时的热情。等兴头过了,就会乏味,想念起过去优渥富贵的环境。等着看吧,到时她就会冷落我们,回她的家,她是不可能跟我们永远好下去的。”

“别的人我不敢说,但依洁不一样,她对人真心,这个我——”

“你别傻了。”陈嬉舒打断他的话。“哥,一开始就知道没好下场的事,就要避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你跟蓉华的妈,还有我被那个烂人抛弃,都一样啦。人是势利的,不管是谈恋爱还是当朋友,都要找环境相似的,才不会自找麻烦,自取其辱。妈跟依洁她妈就是最好的例子……”

陈镇浩冷着脸说:“就算事实是这样……我也不喜欢妳让她伤心。”

“那么在乎她?”

“我在乎,也在乎妳。”陈镇浩看着妹妹,问:“妳发誓,发誓妳讲那些刺伤她的话,妳很高兴。发誓妳刺伤别人很快乐,妳愿意发誓,我就听妳的——”

陈嬉舒怔住,撇开脸去。她听哥哥说——

“章依洁有一点好,从不说刺伤人的话。我觉得跟她相处时,心里舒坦……妳跟我,都被现实伤过,所以怕受伤,怕被辜负。怕东怕西,怕到最后,连快乐也变得不单纯了。我知道妳被那个人伤得很重,所以处处防卫,但是活得安稳就快乐?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这些年妳封闭自己,不和任何人来往,连讲话也越来越刻薄,评断别人的眼光,越来越狠。”

“哥没资格这样说我。”陈嬉舒转过脸来,恨恨的看着他。“你还不是一样……就是对人越真心,一旦失望受伤就会痛更久。如果伤害可以那么容易忘记,这么多年哥为什么不敢再谈恋爱?难道哥打算单身到老?”陈嬉舒咆哮。“就算伤口愈合还是会痛,哥明知道那有多痛,跟我说什么风凉话!”她吼完,泪淌下。

“……对不起。”看妹妹伤心,陈镇浩自责。

“你出去。我不会干涉哥要怎么对依洁,但是哥也别管我要怎么对她,我就是讨厌她,就是讨厌那些有钱人,你出去!”

陈镇浩推开门,走出房间。

他震住,看到章依洁站在门外,不知待了多久。

在他身后,房间传来陈嬉舒啜泣的声音。

而站在他面前的章依洁,也是泪满腮。

章依洁走向他,握住他的手。她哭着说:“镇浩哥误会她了,会刺伤我的,不是嬉舒跟我说什么,让我伤心的是……”她低头。“是我妈,是我妈对你做的事。”章依洁松手,推开他身后房门,走进陈嬉舒房间。

陈嬉舒一看见她,抓了枕头砸她,枕头撞上章依洁的肩膀,章依洁还是走向她。陈嬉舒又抓了杂志丢她,这次,砸痛章依洁的脸,可她还是没停下脚步。

“滚开!”陈嬉舒吼,拽起手机扔她,掷痛章依洁的额头。

章依洁仍走向她,在陈嬉舒身边坐下,拥抱她,很紧很紧的搂着她。

“不要哭——”章依洁哄她,自己却哭起来。“不管妳相不相信,我喜欢妳——”章依洁把头靠在陈嬉舒肩膀,左手模着她泪湿的脸庞。“不要难过,我会一直对妳好,对镇浩哥好,对蓉华好,我妈不喜欢你们,但是我真的喜欢你们,是真的啦……”

“走开啦!”陈嬉舒骂,可是没推开她。

“我不要。”章依洁硬要缠着她,抱紧紧。

“我要咬妳了喔,放手。”

“不要,我让妳咬,妳咬啊。”

“我真的要咬了——”

“不要咬脸,咬手好不好?”

“白痴。”陈嬉舒骂。结果,她们搂在一起,哭成一团,又笑成一团。

陈镇浩站在房门口,看着她们俩。

画面荒谬,但很感动。本来觉得激怒妹妹很内疚,害她忆起伤心往事。可是,此刻看到妹妹痛哭后,跟依洁紧搂在一起,才发现到,原来疗愈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也许不是逃避冲突,回避往事。当嬉舒发泄吼叫嚷出了长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痛,泪水暴冲情绪失控后,才真正舒坦了,愿意接受依洁的关怀,愿意软弱下来被依洁安慰。

他看到依洁的单纯莽撞,也看到了正是因为她的单纯莽撞,才能无所顾忌地靠近,让妹妹释放心中的黑暗。

现在,陈镇浩已经分不清楚了,到底是他在帮助走投无路的章依洁?还是依洁帮助了他们?又或者没有所谓的谁帮谁?当你给出关爱,或许世界公平,终有天,会有关爱回到你身边。是这样吗?所以明明觉得自己条件不好,却得到依洁固执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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