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夫人有请。”小厮的声音刚落下,萧远的握剑的手也随之停下。他收回了剑,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手巾,仔细擦了擦手,
“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是。”小厮领了命令就离开了。
擦完手,他又将剑身擦拭了一番,整了整衣冠,这才随着候在一旁的侍女向院外走去。
来这已有三日,除了初到的时候,上官迫接待过一番后,近几天倒是无人问津。今日这是上官夫人回来了?
想起在庐山初见夫人时她一脸惊诧的表情,萧远蹙了蹙眉。
侍女在他前面带路,身姿娉婷,他没注意这些,只是眼朝前方,目不斜视,心里犹自思量着山庄女主人对他的奇怪态度。
“砰!”忽的一声重响从左方的院子里传来。萧远顿了顿,看前面的身影平静自若的未曾停滞,也就不怎么在意的继续随着侍女的步伐向前面的长廊走去。
“砰!”又一声。
“砰砰!”又一声。
……
萧远侧了侧耳,那声音一直不断的传来。
“敢问姑娘,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他终是忍不住了,那声音一阵阵的,无端的让人好奇不已。
“呵呵……”那侍女回过头来,笑道,“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叫我采青姑姑就行了。”又看了看那声源地说道,“是庄主在练拳法呢。”
萧远看她不以奴婢自称,再打量了她一下,这才发现她竟是三十岁左右模样,心中不由一阵惊奇。
看来她并不简单。又想到夫人不过是和他说说话,竟会派了这么个人来为他带路,不由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但也并没有因此而趾高气扬,自鸣得意或是唯唯若若,他谦逊的报了下拳。
“有劳姑姑了。不过这练拳法,怎的没有人声呢?一般习武之人在练武时本身都会吐气才能发出力道。怎么……”
那采青姑姑赞许的点了点头,又带点自豪的口吻说道,“这是庄主想出来的,练功的时候把口堵住,刚开始劲憋不住,喘息也大,不过有了一定练习后,那喘息就会慢慢变小,最后变无。到那时,功力也是有所提高的。”
萧远点了点头,“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上官庄主真是位英才。”
心中不由感叹,得好好向他学习啊!
采青笑了笑,没有接话,只说道,“夫人该是等急了。”
“姑姑请。”
萧远收回了心思,自然的退后一步,伸出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采青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萧远也提高了步伐,却始终未曾越过采青。采青也注意到了这点,倒不作任何言语。
铸剑山庄虽说是个盛产冷兵器的山庄,庄内倒并不似外人所想的那般粗俗。
亭台楼阁,画宇水榭也是随处可见。院子与院子间弯弯绕绕,显得九曲回肠,倒像是江南风韵,一条条长廊下水光涟滟,若隐若现的五彩锦鱼为这雅致的景色增添了几分悠然。不远处是几座石头堆积的假山,随意拼接着,倒显得与这周围的景致相得益彰。
衡阳靠近关外,倒不似会有这番江南风景的。想必这修建这山庄之人是花了心思的。
萧远之前随管家来逛过这边,此刻倒是未做过多的打量。
穿过一座流石砌成的小桥后就看到了一个独立的院子。萧远随采青迈了进去。
院子很整洁,也很空荡。没有一丝华丽的装饰,只能用简约来形容。
萧远倒觉得不错。
上官夫人躺在一棵梨树下闭目养神。听到声响就坐了起来,身旁立着的侍女很快过去扶了她起来。
“住的还习惯吗?”。她对着向她走来的萧远笑道,眼睛有一瞬间的恍然。“坐吧。”她指了指梨树下的一套石制桌椅。自己也随手坐了下来。
萧远向她行了礼,在她对面坐下,“庄主招待甚好,多谢夫人照顾。”
“我昨晚才回来,想着你也该休息了,就没有打扰。”上官夫人音若琴鸣,说起话来十分悦耳。
“夫人一路舟车劳动,应该多加休息。”
“你这孩子……”上官夫人笑了,后又笑得有丝涩然。
采青从侍女手中接过两盅茶水,放在了他们面前。
“你带着她们先下去吧。”上官夫人侧头对着采青吩咐了一声。又回头对萧远道,“尝尝。”
萧远端起茶盅,轻抿了两口。“不错。淡而不涩,甜而不腻,有有一股清香在这里头,好茶。”
上官夫人笑了笑,看着采青带了侍女出了院子,又关上了院门,这才说道,“的确不错。这是上京的春腰。昨儿运来的。”
春幺?
萧远楞了一下,只想着这茶该是上品,却没想到竟是这般不凡。心里不由大为吃惊。
这春幺的来历也是传奇。
据说五十年前,有个善茶的女子叫春幺,因生得一双巧手,又长得貌美,遂被一恶霸看上了,恶霸使人诱春幺的兄长去赌,那兄长自然是输的一踏糊涂,欠了恶霸一大笔钱。恶霸便趁机要春幺去抵债,春幺不从,欲一死了之,幸被拦了下来。恶霸恼羞成怒,说只要春幺砍了自己这双手,再把自己的脸弄花,那欠的钱就不用还了。
春幺毫不犹豫的拿匕首划花了自己如花的容颜,又剁了自己的一双手,保全了自己和兄长。兄长感其大义,不再聚赌,一心本分过活。后春幺就以嘴采摘茶叶,以泪清洗茶叶。炒出来的茶叶反而另有一股独特的风味,当时的大经王曾称其为“茶之上品”,又感动于春幺的坚贞不屈,深明大义,遂取名为“春幺”。又因制作春幺及其耗时耗力,每五年才出一斤,故弥为珍贵。世言春幺,千两一钱。说的就是春幺之贵。
萧远想到自己当初听师父讲春幺时自己的不甚唏嘘,感叹可望而不可及,想不到自己今天竟然喝到了。不由有点受宠若惊。
但他又想到这上官家的主母不可能千里迢迢把自己请来只是为了喝茶的。遂敛了神情,看向上官夫人:
“茶是好茶,上官夫人有话请直说吧。”
上官夫人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盅,神情也不复刚才的闲适。
她抬起头,眼睛盯着萧远,“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
萧远心中一紧,不待回答,又听她问道,“你可知道萧式?”
“砰!”萧远手中的茶盅突然落地。
萧式!
萧式!萧式!
……
萧远突然头痛欲裂。他用手撑住额头,脑中如海啸奔腾。
萧式是谁?为什么他的名字这么熟悉?!
许是他刹白的脸吓到了上官夫人,她忙走过去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萧远缓了一下,额头上全是汗。好半天才缓和过来,他摆了摆手,“无碍。”
上官夫人犹豫了一下,“你今日不适,我们还是改日再说吧。来日方长,不急的。”
萧远隐隐的感觉事情与他有关,他有点害怕知道,又迫切的想知道。想到来时师父说过凡事放宽心,不必过于执着,当时觉得纳闷,现在想来,却是因为这事。
他苦笑了一声,“无碍,晚不如早,夫人还是今日告诉晚辈吧。”
上官夫人叹了口气,抚了抚萧远的头,转身回到石椅上坐了下来。
“我听你师父讲,你去庐山时不过六岁?”见萧远点头,又慢慢说道,“我第一次见你时就甚感奇怪。你长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直到我看见了你手中的剑,我才确定你的身份。”
萧远一窒。六岁之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他醒来时身边有师父和师娘怀中的石衡。他的怀里冷冷的,硬硬的,是一柄剑,被他牢牢的扣在怀里。
“萧式,是你的父亲。”
对面依旧是悦耳的女声,他的耳边却仿佛被狠狠的震了一下。
“萧式是你的父亲……”
脑海里又是一番折腾,许多片段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温和微笑的男人的脸,娴静满足的女人的脸……还有冷酷无情的士兵的脸,浑身沾满
血渍的尸体,还有突然甩过来的带刺的鞭子……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过
“啊!……”他突然痛吟一声,昏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他唤了一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