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一众人马,终于在侯府的大门外停下了。
车厢外马夫吆喝停车的声音刚落下,秦宛珂就如临大赦般,挣扎着推开杜梓扬,坐直身来。她扯出一张甜甜的笑脸,貌似惊喜地对他说道:“夫君,到家了。”
这一声,却不是一个小鸟依人的小娘子,向自己的夫君流露出回家的喜悦心情,而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对身边的男人,发出“不要得寸进尺,和自己保持距离”的一声警告。
这里面,多少也包含了她对先前穷鬼岭事件的不满。她对他那番轻描淡写的解释,十分不满,却真的没有心力去探求,只是借着各种方式,发泄发泄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绪。
杜梓扬暗暗叹息了一声,看来,自己的这个娘子,有一长段时间,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了。她刚才的笑容里,包含的根本不是欣喜的情绪,而更多的,是怨气。
但即便明白她为什么是这种态度,却也不会冒失地把所有前因后果给她讲得通明透彻。女人,还是不要卷到这些危险的事件当中为妙,尤其是像秦绾绣这样聪明的女人。
想到这,他在车厢外站着,递了自己一只手到宛珂面前,扬起嘴角:“娘子,下车吧。”他说得很客气,打算把她掺扶下来。
秦宛珂却有些忿忿然地,挡开他的手,无视车门处放好的条凳,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这个举动,要多不雅就有多不雅,要多不淡定就有多不淡定。
可即便她此刻做出更加惊世骇俗的动作,底下人恐怕都会熟视无睹,然后无动于衷吧。可不是么?她刚一站定,一丫鬟便无甚表情地迎上来,邀请道:“少夫人,请往这边上轿。”
宛珂往丫头所指的方向看,果然停着一顶精致的轿子。轿子通身围着枣色织花锦幔,四角卷棚顶,轿顶檐下缀了一整圈彤色流苏,每根流苏下都系有一颗牙白色小玉珠,四角各挂一串玉挂饰,整体看来奢华喜气而又不张扬。
好一顶轿子!赞叹完轿子,她又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才刚下得车来,又上轿子么?
她秦宛珂可不太清楚这些规矩,这一次,她可算是光明正大地回了趟娘家了,整个嫁娶之礼,至此为止,算是成了。所以,她们这回走的可是侯府的大门。由侯府大门往内院走,对秦绾绣这种身份娇贵的千金来说,是一件非常费时费力的事情。
或者应该这样说,对未来侯府的女主人来说,自己走进去的这种方式,是很没有排场、不合礼数的事。是那种传出去,侯府上下都脸上无光的事。
秦宛珂此时的心情,真是悲愤交加。
悲的是,以后,在这侯府生活,还不知要有多少自己想象不到的繁复礼节。
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她,多女人的家庭,明争暗斗是免不了的。自己这个位置,也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红和怨毒。往后的日子,又会倒回如履薄冰、步步为营的生活了。
愤的,自然是昨日自己的遭遇,得不到一个明确的解释了。如果此刻她的脸上写着字的话,一定是“不爽”,这两字。她侧头抬眼,望了望侯府大门那几个硕大的木雕漆金大字,一股怨气由心底往上冲。
她边望着镶在牌匾上的“威信侯府”几个漆金大字,边向那顶轿子挪。突然,她站定身形,猛一转身,就往回走。
跟在她身后的杜梓扬和杜月生,看到她突然转身,又迎面而来,都不免双双觉得诧异。也停下步子来,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秦宛珂心里有气,所以也懒得顾及她此刻应持有的身份和脸面。她走到他们面前,目不转睛、肆无忌惮地盯着杜月生的脸看,似乎是打算从他的脸上寻找出些什么。
突然,她出其不意趁其无备,伸手就抓住杜月生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而且果断地,唰的一下,掀起他的整个袖子。包扎着伤口的布条赫然展现,而伤口上方几寸的地方,还系着她亲手绑上去的发带。
哼,这就对了,这就是昨晚之事的证据!就算山上的案发现场,可以及时清理,可这杜月生身上的伤口,正是源于那场追杀,如果众人没有遇到贼寇,早就下山了,还须躲在山顶过这一夜么。
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杜梓扬究竟想隐瞒些什么?
确认了自己想了解的事情后,秦宛珂抬起头,凑近杜月生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你们就瞒着我吧。”说完,又对着他莞尔一笑,然后很满意地,大步走向轿子。不等众人在惊骇中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里面吩咐:起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