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早晨,无论是城中大路又或是荒郊小道,都有霜露凝结在树木败落的枝桠尖上。而侯府里面,却仍然绿意不减。
宛珂在初曦阁的后院,穿着她命锦翠用中衣改造的运动服,举高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呼吸着空气中混杂的那股带着凉意的草木气息,抬眼望向墙外头探进来的几茬高树枯枝,不由得感叹:想不到,这侯府院墙里头,竟和外面的世界,相差若此,有如天壤。
想到自己,附在相府小姐的身上,尽管有诸多不自由,可也没怎么吃到苦头。一没挨饿,二没受冻,混到现在,也勉强算是有了些许自在自得的生活。要是自己是附在平苦百姓的女儿家身上,可能就如这墙头上的枯枝般,后果是如何的凄凉亦未可知。
想到这,她又不由得自嘲起来。哎,秦宛珂啊,你要是离了富贵,你还能活下去吗?毕竟自己生在富豪之家,从小就没受到过生活之苦,对着外面一墙之隔的大千世界,她颇有向往却也只是望而却步。
所以,关住自己的,恐怕不是这堵高墙,而是自己不敢面对未知生活的怯懦罢了。哎……又长长叹了口气,我这往后的生命,都要耗在这院子里吗?
“少夫人,少夫人……”春喜没有预兆的,急匆匆跑进原来喊道:“呼……呼……少夫人……”
宛珂看她上气不接下气,显是从远处一路跑来,未加歇息,便问:“你做什么,跑得那么急?”
“总,总……总管大人,说,说要来……来求见。”春喜断断续续地答道。也不知,她究竟是跑得急还是被吓得慌,她语气里有那么些瑟瑟的意味。“杜总管,他,是阴沉着脸说,说要来的,所以……我才,才跑,跑得那么急。”
吓,他要见我?秦宛珂有些不解,这总管大人,怎么突然想要来见我呢?恐怕是来兴师问罪的多吧。不过,我又得罪了他吗?难道是因为突然知道是我,剜掉了他儿子一块肉?
哎呀,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吧。“他来就来吧,有什么好大惊失色的,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宛珂随口说道。
“对了,你吩咐丫头们,他要是来了,就在前院里设座招待,茶水点心要一应周到才行。我呢,得先梳妆,让他候着吧。”她说得有点漫不经心的。哎,我还没锻炼完了,又要去梳头换衣服了。
“哦……”春喜答应得则是有气无力,她这么忐忑不安,却不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而是在担心杜总管是因为自己和小顺的事才来的。
宛珂见春喜魂不守舍的模样,便猜出几分她的心思来,不由笑道:“放心,总管大人啊,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却是来找我麻烦的,宛珂心里暗暗说着。本来,打定主意要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是,这窗外事,总是自己跑到耳边来,想要不闻不问都不行。
春喜见少夫人说得如此肯定,才涨红着一张脸退下了。
“小姐,”锦翠一边帮秦宛珂把厚实的淡绿色宽袖褙子,罩到素青色绣花的襦裙上,一边问道,“您说,那个讨人厌的总管,他来做什么?”
“锦翠,你这样说话,别人会说我这个小姐对你管理不善、教导无方的。这,不也是一条罪状么?”宛珂打趣道。
“小姐,你……您怎么也会说这样的话?”锦翠有些急。这些日子以来,发现小姐性情大变,待人也宽厚许多,而且爱和她们这些丫头们开玩笑。所以,不自觉地,就放肆起来,不想,今天小姐竟正经地教训起人来。
“哈……锦翠,当真了吧。”宛珂轻松地,似乎是在说起一件完全不关己的事一样,“我怎么知道他为啥找我来了。不过,既然阻止不了他,还不如静观其变。”
“莫不是,那一日,小姐您在侯府门口……嗯,那件事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锦翠怯怯地提醒道。那件事,她也为小姐感到脸红,所以,就算提起,都说得很隐晦或者含糊。
“哦……”秦宛珂恍然大悟,“呵,那事,难道还被他老人家给瞧去了?”出乎意料啊,哎呀,如果真是这样,当时果然还是应该慎重行事才好。
“哎呀……痛”她在说那些话时,锦翠正拿着木笄子帮她盘发,力道突然重了许多,扯得她头皮生疼,忍不住就惊叫出声来。
“对,对不起,小姐。”锦翠放松了木笄揪紧的那束长发,紧张地问:“还疼吗?”。
“不疼。锦翠,最近你总是有点心不在焉的。你在想什么?要想呢,待会再想吧,先把头给梳好。”
锦翠听了,脸上一阵热,沉默不语,却专心致志地帮宛珂盘起发来。
宛珂在铜镜前,左右看看自己的妆容打扮,才满意地走出房间。她还不忘嘱咐锦翠:“待会你跟着就好,不用理会他说什么的。我来应付就好。”回头看看身边的锦翠,见她又已经思绪远去,便只好无奈地说:“你还是不要跟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