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守着的老福一见到竟是大小姐和少夫人来了,赶紧过来行礼。“哎呦,少夫人、大小姐,你们怎么到这来了?哎呀,别让这些粗贱的活计人,冲撞了才好。”老福在言语间,充满了对主人的敬畏,也充满了对戏子的鄙夷。
这话让宛珂听了不快,却也没有多加言语,只说:“我们只是过来瞧瞧,这次请的班子,准备演什么戏。不会连这个,都不可以吧?”
老福知道少夫人不好惹,最近的传闻沸沸扬扬,谁都知道得罪了少夫人不会有好果子吃,赶紧堆笑说:“哎呀,您这是什么话?少夫人要做什么,谁敢拦着?”
“那你快去请戏班的班主来。”慧茹直接把来意说了。
“是、是。”老福赶紧应了。转头,却耀武扬威地招呼人来,板着脸吩咐说要少夫人亲自过来点戏,请班主赶紧出来。”
“看这老奴的德行!”慧茹小声地自言自语。
宛珂听了,不觉失笑。本以为,只是她这个现代人,看不惯这里老仆人狗仗人势的做派。却不想,连慧茹这个地道的侯府小姐,也对这种事,瞧不起。
“你笑什么?”慧茹不解的问。
“没有,笑我们的大小姐挺仗义。”
“哼!”慧茹不悦,觉得嫂子又拿话来取笑自己。
那老福吩咐完,又搓着手跑回来,哈着腰说:“少夫人,大小姐,这屋外冷,赶紧进屋里歇着等吧。”
说着就把两位迎进了小院子的主屋。这屋是下人住的,当然就没有主人家的气派讲究。可尽管这样,再小的麻雀,都有齐全的五脏六腑。这里的家具摆设也是毫不含糊,一应俱全。
老福的媳妇呢,也被叫来奉茶伺候。老福的媳妇是个模样挺标致的中年妇人,举手投足,都没有老福那副奴仆的德行,反而有几分恬淡的小家碧玉似作风,她很客气地说:“少夫人、大小姐,这屋很少能迎接你们这样的贵客,茶水就难免寒碜了些,还望见谅。”
宛珂和慧茹自然叫她无须介怀了。宛珂又暗自感叹起来,怎么又是一对不相衬的夫妻呢?
慧茹在她耳边悄声说:“看这老福,修几辈子的福,才娶了这样一位妻子。名字安得,真错不了的。”宛珂微微弯了弯嘴角,心里说,嗯,同感同感啊!虽然她认为慧茹这种暗地里议论人的做法不那么厚道,却打心底里对她的话颇为认同。
过了一会儿,班主就在一小厮的带领下,诚惶诚恐的过来了。班主是第一次被请到侯府来,这种高门大户,他还是头一回高攀,所以处处小心,事事谨慎,唯恐出了什么差错。
老福见人已经领来了,就讨好地说:“这位,是京城里很有名头的桂成班张班主。”说完了,又居高临下地对那张班长说:“这位是我们府上的少夫人,这位是大小姐,可别怠慢了。”
张班主就赶紧跪下要拜,被宛珂起身阻止了。“张先生无须多礼,请坐。”
张班主一听,主人家居然让自己坐,“这……”他看了看老福的脸色。
老福脸色虽不好看,可少夫人发话了,能不让他坐吗?张班主见老福也没有异议,才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
“张先生,我呢,没有看过贵班演的戏,不知您班上排的,是哪些戏呢?”宛珂很直接地问。
“回少夫人的话,这是我们桂成班的剧目本,您请过目。”张班主递了本子,可他当然不能把那本子直接递到秦宛珂的手里了,老福媳妇上前接过,转了个手,才递给宛珂。
哎呀,这样说话办事,也不嫌累得慌。宛珂暗自月复诽,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她默默地警示自己。
翻开那本看得出来已被无数次翻看的剧目本,宛珂细细地看。只见里面记录的,是剧名,剧里的情节以及人物介绍之类的内容。连戏文唱词,都详细地记在里头。宛珂看了几出戏的介绍,似乎并无新意可言。
古代的娱乐生活本就稀少,戏里上演悲欢离合和打闹逗笑,就容易吸引人。可是那些对于她来说,真实目睹的生活情节,比这本子里记叙的戏,要丰富精彩许多,所以不免对这本子有些失望。“不知贵班明日要演的是哪出啊?”
“噢,是《碧水桃花记》,是夫人们要求唱的。”
“什么?《碧水桃花记》,娘她们怎么可以点这出!这不是明摆着……”慧茹月兑口而出,说到半截,望了望宛珂,又看了看那班主惊慌失措的脸,她就把后半截给吞回去了。
哼,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艳俗啊?呵呵,宛珂差点想拍手叫绝,什么叫处心积虑,这就是!碧水桃花?这不就是暗指碧桃吗?
老福在一旁有点不明所以,插口道:“大小姐,这是出好戏啊,大团圆结局。”说着,他就甩头示意班主说话解释。
班主醒悟过来,忙说:“大小姐,这戏演的,是……”他还没开始说呢,就被秦宛珂打断了。
“张先生不必解释,这里写着呢,我自己看就可以了。”于是,她便要看那写着碧水桃花记的那一页,叙说的到底是什么内容。看罢了故事梗概,宛珂又翻看了唱词,一段词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泛黄的字上,隽永的字迹写着:多少红粉佳丽,不过芳华刹那,几多壁人眷侣,难敌岁月盘磨。怎奈遇着这忘恩负义富贵心头爱,却不如那白头偕老穷酸老实郎。可惜举棋难悔挥军难退,只拼一个车马将卒敌死我活。落得末身碎骨血流成河,又有谁惜妾如金墨?
宛珂苦笑,这段戏文,写的情场,竟也如战场那般血雨腥风,比喻刻划得感人入微。女子多情却遇人不淑的结果,可不就是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