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珂十分愕然,她没想到这剧情变化得如此之快,刚才她还在演以死相逼,现在又来一场恶主训仆。她讪讪地拿开那发笄,甩了甩手,真是手都酸死了。无奈地自嘲一下,自己这一出,竟成了闹剧,现在人家哪里还有心思看?
她本还想趁乱悄悄离开,可见到赵言华下手也太狠了,一个大男人被人误认为太监,虽不是那么光彩的事,可也不至要对别人痛下杀招的程度吧?再这样下去,这太监迟早一命呜呼。她的正义感一上来,还是忍不住就上前去劝,“喂,不要再踩了,再踩就要出人命了。”
“绣绣,你为这奴才求情?他刚刚竟敢出言中伤你,我饶不了他!”说完,他脚下一用力,那太监又喷出口血来。
呃,他们中伤的,好像不只是我吧?不过,宛珂无暇理会这些细节,接着说道:“我不是为他求情,只是殿下莫非想引来更多的人不成?”
她旨在提醒他,现在自己和他这种情况,要是被人围观,多少有些尴尬吧,还是息事宁人为好。虽然她确实想救这太监一命,可自身都难保,她只敢挑些顺着这太子意愿的话来说。
“我不在乎!”赵言华不以为然。
“可我在乎!”宛珂说得斩钉截铁。
赵言华在秦宛珂的脸上流连片刻,隐约觉出一丝不容动摇的坚定,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你们赶紧滚吧,不要再被我遇到!今晚的事,要是传出去一个字,你们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那两个小太监一听,赶紧又拜上几拜,慌慌张张地把地上躺着那位参起来,三人灰头土脸地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场面只剩孤男寡女两个人,气氛又变得颇为诡异。刚才宛珂在两人之间营造出的剑拔弩张之势,此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抓狂的无所适从。
“我送你回去。”赵言华淡淡一句,声沉如纤尘落入静水般,波澜微兴,却不复有迂回潜流,听得宛珂不禁松了口气。
“好……”一时间,除了这个字,宛珂也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孰料赵言华听宛珂应允,过来就握住她的手,一言不发便向前走去。宛珂也来不及反应,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屡次想抽手,都极为悲摧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甩开他的手。
他的热度从手心传递过来,温暖得不可思议,可宛珂却觉得十分别扭和怪异。
呃……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又变得这么暧昧起来?唉……看来,今夜自己这一翻惊天地泣鬼神的自裁戏码,是以失败告终了。这不就是所谓的“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吗?现在自己的脖子上,无端多了一条血痕,不知又要痛多少天了。
回到了锦萃宫的院子,赵言华才不舍地放开宛珂的手,说道:“回去吧,外头太冷了,早些歇息吧。”浑厚的声音如音律一般,浅浅敲着宛珂的心。
宛珂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点头。这里的灯火粲然,照得他散发披垂下的脸分外俊美,而他眼中的落寞也随之增添了几分,致使宛珂有些不太敢再抬头与他对视。
又是一阵沉默,宛珂憋不住了,只好怯怯地开口,“你走吧,别让人看见了。”
一阵苦笑,又接一声叹气,赵言华终于转身离去,却还是回头留下一句“明日之事,你不必介怀”才走入昏沉混沌的夜幕里。
宛珂远远地望着他孤寂的背影,见他一头的青丝在寒风中飘扬不止,仿佛千言万语,都无法诉清他的愁思与悲苦,心中不禁一颤。鲁迅先生说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眼前这个可恨之人,似乎也有可怜之处。
唉,宛珂啊宛珂,你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何必去怜悯这么一个癫狂桀骜又霸道的人呢?
明日之事不必介怀?什么意思呢。当宛珂跟着莫贵妃娘娘坐在上首位置,俯视底下一群妆扮得花枝招展、装红点绿的盛装少女时,她终于恍然大悟了。
这场面,估计是莫贵妃要为自己的儿子选妃吧?方才女官在报这些女子的家势名号,她们族中的叔父兄弟,听起来个个都来头不小,最低的官阶都在四品之上。
且女官每念一人,贵妃这边就有宫人逐个展开女子画像的卷轴让贵妃过目,似乎在评判图中女子与现实是否相符。这期间,贵妃娘娘只作几个动作,微笑着看底下行礼的女子,然后看看画像,最后比出一个手势,让身旁的嬷嬷负责在上面印上印鉴。
宛珂仔细留意了一下,贵妃的手势虽然每次看来都无甚区别,可事实上,她的手势共有三个,而嬷嬷便是观察这手势的区别,然后在画卷上印不同的印章。
贵妃和嬷嬷暗中配合得天衣无缝,如若自己不是在近处观察,肯定看不出什么端倪。底下的女子,就更不可能发现自己在贵妃娘娘的心目中早就有了判定结果。至于贵妃的标准是什么,宛珂就猜不到了。
宛珂坐在贵妃娘娘的斜后方,也跟着一张一张地看画像,看了一小会便感到眼花缭乱,只觉那些画中女子个个的容貌并无甚区别,而画面也几乎是千篇一律,画工虽好,却不得神韵,和赵言华他自己的手笔相比,相差太远,他怎么会把这些画看入眼去?
下面的女子倒是好看,个个都是花容月貌,体态翩跹,举手投足都尽显端庄仪态,而又各有各的羞涩情调,有脸红的,有抖手的,有声音发颤的,有握拳在胸的,也有凝泪在睫的,更有呼吸困难满头大汗的。
宛珂突然觉得,自己就和选秀节目的评委一般,在台下心安理得地看选手们在台上心慌意乱,这个时候,唯有具备临敌不退、临危不惧、胆识过人的选手才可以月兑颖而出,可遍观底下这一群备选的女子,有此气概之人,寥寥无几。
而且,她们的无动于衷,到底是因为真的什么都不畏惧或者是因为已经怕到极点反而失去应有的反应呢,还是因为她们根本就是不察世情、后知后觉的天真之人,抑或就是那种过于傲慢的愚钝之辈,还有待考查。
呃,对了,这男主角人呢?虽然宛珂并不是很想见到那人,可她突然很想看看,他看到这些女子和这些画像时,究竟是什么表情。人人都有八卦的心态,她也不例外。
不过,此时让他大张旗鼓地当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的面去挑选未来的妃子,这个情况对他来说,是不是有点太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