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里,半边天际被染成了血样的红。
几场交战,双方均有折损,木天寨由于占尽了地利,伤亡较小。
可尽管如此,木天寨也再损失不起,木赫佳下令紧闭寨门,死守山寨。
寨墙内,议事厅已不复往日的威严,此时它成了救治伤员的地方。木赫佳默默地俯,为先前埋伏于山石丛林间突袭那群来历不明的人而受伤的弟兄们清理着伤口,面对众多受伤的弟兄,他满月复愧疚。在强敌面前,木赫佳不得不选择步步退守,对方实力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木赫佳只觉得浑身冰冷,难道会真如延朗所说木天寨根本就撑不到杨家的人到吗?
延朗?木赫佳猛地一震,他在哪儿?从下令死守山寨的那刻起,就在也没有见过他,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木赫佳的心头,把手中的绷带交给旁边的人,急向外走去,杨延朗,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延昭躺在床上,甜甜的睡着,他不知道外面已是危机重重,他认为只要有四哥在,一切困难都能解决,他相信四哥,相信四哥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延朗低着头,心疼地为小六郎轻轻梳理着头发,湿漉漉的头发令延朗觉得刺心,小六,是四哥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累,四哥保证,就算前途再凶险,也不会再让你受苦,四哥希望你永远都开心快乐,永远。抬头看了看窗外如血的残阳,不舍的为延昭盖上薄被,站起身,掩上房门的那一瞬,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抱被而睡、嘴角挂着微笑的延昭。对不起六弟,是四哥不好,不该在这个时候丢下你不管,可四哥不能看着木天寨的兄弟再因我们而受伤,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木天寨就此而亡,延朗咬咬唇,狠下心别过头去,强忍着心口的剧痛,向山寨大门走去。
当木赫佳赶到的时候,延朗已经走近寨门,看到正要往外出的延朗,木赫佳慌忙大叫道:“拦住他!”
七八个人顿时成合拢之势围住了延朗。
延朗淡淡的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轻轻地问道,“你以为你的人能挡得住我?”
木赫佳这个气呀,小瞧我的人也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吧,不过他现在没工夫与延朗争执这些,沉声说道:“你以为你去了,木天寨就安全了?你弟弟就没事了?他们照样会攻进来。”
“他们要的只是杨家的人质,一达目的,他们定会立即撤退,否则杨家人一到,他们恐怕连月兑身都难。”
“那你就不能再等等,等你娘他们来!”
延朗淡淡的摇了摇了头,“木天寨已经撑不住了。”
这句话无情到了极点,直戳木赫佳心底痛处,大怒,你就这么不看好木天寨?好歹我现在还是这里的首领,“木天寨就算亡了也不关你的事,你老老实实的在寨子里待着,别动那自投罗网的念头!”
外面的喊杀声仍在继续,延朗知道若再多拖延一刻,那些黑衣人也许就会破寨而入,他必须走,冷声说道:“木天寨的存亡是不用我操心,我离开木天寨也只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
木赫佳被震得怔住,为了你们兄弟,我木赫佳可以不要木天寨,你为了不让木天寨亡,宁愿去送死,可嘴里竟能说出各走各的路的话来?只这一愣神的功夫,延朗已到了门口,木赫佳慌得失声喊道:“你曾经把那黑衣人骗得那么惨,若是再落回他的手里,就是不死也得月兑层皮,你不能去。”
延朗顿住脚步,他不是不知道这一去的后果,可他没有选择,至于结果就随它去吧。延朗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几天的不眠不休,体力早已严重透支,木赫佳,你为了我们兄弟不辞辛劳,你的弟兄更是为了我和延昭而受伤,我怎能再连累你们,大恩不言谢,勉强笑道:“等杨家人来后,请把我弟弟交给他们。”
“我不交!”木赫佳怒喝道,感情我说了半天都白说了,你还是要走?
延朗头也不回的平静地说道:“随你,反正我把弟弟交给你了。”
木赫佳气得瞪圆了双眼,可他也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延朗走,因为这里确实没有能拦得住杨延朗的人,尽管延朗年龄不大,尽管延朗受了重伤,他们也拦不住。
参天的古树把天龙山装点的郁郁葱葱,一道银瀑顺着山壁直坠而下,飞珠溅玉,宛如一条玉带一样挂在苍松翠柏间。
当杨延朗站在那群黑衣人面前时,双方全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暮色渐浓,凉意渐起,潺潺溪水蜿蜒曲折的穿流于嶙峋怪石间,更显得山中清冷。
曾经抓住过延朗的那个黑衣人上前一步,恨恨的说道:“你还敢出来?”
延朗淡淡一笑,说道:“有什么不敢的,你们还要用我的性命威胁我爹呢,又不会杀我,我怕什么。”
黑衣人咬牙切齿的上去照着延朗的脸就是重重地一巴掌,一下子把延朗扇翻在了地上,一缕鲜血顿时顺着延朗的嘴角流了下来,那人不解恨的又用右脚猛地跺在延朗刚刚接好的手腕上,突如其来的剧痛疼得延朗差点大叫出来,延朗忙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这疼来得太突然,也太强烈,绕是延朗的咬牙死忍,还是从嗓子眼儿发出了一声强自压抑的闷哼。
黑衣人脸色铁青,被十岁的小孩儿耍弄,不仅让他颜面尽失抬不起头,更让他在主人面前失去信任,而且等这场事情结束后,等待他的将会是一次从所未有的重罚,想到此他就满腔的怨恨,这些全都是眼前的这个小孩儿造成的,他怎能不气,怎能不下重手,他用脚使劲儿的在延朗的手腕上来回拧着,痛得延朗浑身冷汗直冒,但延朗除了那声闷哼外,始终紧咬着牙关,不肯再发出任何声音。
另外一人在一旁低声说道:“没时间了,杨家人也许马上就到,先带他走。”
先前的那个黑衣人这才极不情愿的拖拽着延朗受伤的手把他拉了起来,顺势在延朗的耳边轻轻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再落入到我的手里会有什么后果?”
延朗强忍着从手腕上传来的拉锯般痛,勉强一笑,淡淡地说道:“有,但无所谓。”
杨府里静悄悄的,身为一家之主的杨业此时已奉旨回到了京城晋阳,对于家中发生的事情,杨业最先做的是安抚好家里所有的人,然后又对杨府的守卫做了略微的调整,形成一个外松内紧的布局。杨业有条不紊的安排使杨家逐渐稳定了下来,每个人都开始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入夜,杨业独自一人坐在延昭的床边,轻抚着延昭的额头,呆呆的出神。延昭已从木天寨回来,可四郎呢,他在哪里?几天来他一直坐卧不宁,一闭上眼睛仿佛就看到四郎浑身是血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可他却怎么也靠不近延朗。杨业叹了口气,他不是不着急,不是不担心,可他只能把这焦虑深压在心底,他必须等,等劫持延朗的人来找他。
门被轻轻的推开,杨业忙起身紧走几步扶住进来的爱妻折赛花,心疼地说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这里有我照看,让你好好休息的吗。”
折赛花缓缓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睡不着。”
折赛花走到延昭的床前,看着延昭湿湿的眼睫毛,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心里就是一阵揪心的疼,延昭自从回来后,心念的全是他的四哥,哭晕了睡,醒了就喊哥哥,哭得她这个做娘的心都要碎了。延朗,你到底在哪儿啊!
杨业用手臂紧紧的环住微微颤抖的折赛花,柔声安慰道:“他们的目的还没达到,是不会伤四郎性命的,别太忧心。”
折赛花无力的靠在杨业的肩膀上,“业哥,我怕……他们会折磨四郎。”木赫佳把延昭交给他们的时候,把事情的始末全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们,让折赛花本就悬着的心揪得更加地难受。
折赛花说的又何尝不是杨业所担心的,可他却硬起心肠,冷冷地说道:“如果连苦都吃不起,他就妄为我杨业的儿子。”
折赛花气得直往外推杨业,延朗才十岁,你就让他吃苦,你这当的是什么爹呀,走走走,以后休想再碰我儿子!
偏巧杨业又是个粗枝大叶的主,他不明白自己的妻子怎么突然间就变了脸,回想刚才说的话也没错啊,如果不从小打磨这些小皮猴们,长大后上了战场那可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到那时除了他们自己可没人能保护他们。
正推搡间,杨业倏然眉头微蹙,折赛花也同时预感到门外有人,两人对视一眼,杨业松开妻子,朗声说道:“阁下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杨将军好耳力,不过,进去就不必了,你若想见令郎,就跟我走!”
杨业迅速拉开房门,只见一抹灰绿色的身影渐渐远去,杨业紧跟着追了过去,头也不回的对折赛花说道:“你照顾好六郎,我会把四郎平安带回来的。”
折赛花因行动不便,晚了一步,看着已湮没于黑暗中的两条人影,她只能紧紧地抓着门框,业哥,你也要平安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