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熙三年,宋知雄州贺令图上言,说契丹主少国疑,太后专权,宠臣用事,国人怨疾,建议乘此机会,直取幽云。其实这时的契丹君臣协和,政治贤明,并不存在什么可乘之机。但宋皇赵光义却信以为真,不顾参知政事李至的反对,不顾粮草、军械缺乏、北伐准备不足、开战胜算不多的实际情况,不和宰相商量,即决定对契丹用兵。
正月,赵光义为了彻底解决契丹对边境的骚扰,出动三十万大军,兵分三路进攻契丹,企图一举收复燕云失地。东路,以曹彬任幽州道行营前军马步水陆都部署,崔彦进为副,率主力兵10余万,由地形平坦开阔的雄、霸地区北进,趋固安、涿州,攻幽州;另以米信为幽州西北道行营马步军都部署,率一部兵力经新城并趋涿州。中路,以田重进为定州路都部署,率数万兵自定州北趋飞狐,攻取蔚州。西路,以潘美为云、应、朔路行营马步军都部署,杨业为副都部署,率军自代州越恒山出雁门关,攻取寰、朔、应、云等诸州。意图以曹彬所率主力于东路牵制契丹主力,最终三路大军会师幽州,与契丹进行决战。
一道圣旨到达天波杨府,称此为国之大事,成败在此一举,国家又值用人之际,令杨业率领杨家诸子一同上阵。
杨业接过圣旨,管家杨忠刚刚送走宣旨官,刚满十六岁的杨七郎杨延嗣立刻跳了出来,一脸的不高兴,嘟囔道:“怎么是和那个人一路……”
杨业转眸淡淡地扫了杨延嗣一眼,杨延嗣立即噤声,不敢再言。
杨业的目光掠过众人,说道:“圣旨已下,不可有违,你们都去准备准备,即日起程。”
杨延平的眉头微微蹙起,忧虑地说道:“百姓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皇上却要兵发契丹,这……”
“延平。”杨业打断了他的话,有心想训斥他一顿,身为长子,你就这样妄言圣意?可最终只缓缓地说道,“事情既然不可逆转,我们只能尽力。”
战争血腥残酷,少伤亡,少扰民,是他杨业唯一能做的。
清风无尘,云淡天高。
杨延朗、杨延昭各牵着一匹马,走在汴梁城的郊外。
初春时节,料峭轻寒,淡淡的清凉连着人的心都觉得凉凉的。
杨延昭亦步亦趋的走在杨延朗的旁边,见四哥一路上一言不发,眉宇间带着愁绪,有心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默默地陪着哥哥。
此次出征,杨延朗顾虑重重。上次他盗取潘美的布防图,已经引起了潘美的不满,而在前不久,七弟因为潘美的儿子潘豹立下擂台后,对前来打擂的人出手狠辣,使对方非死即伤,心中愤恨,上台想教训潘豹,却不料失手把潘豹打伤致残,若不是签有生死状和呼延王爷的力保,七弟怕是已性命不保,但潘杨两家的结结的更深了,在边关这么多年,潘美的为人杨延朗再清楚不过,只愿此番潘美能以国事为重,否则杨家危矣。
杨延朗扭头看了看在旁边沉默不言的六弟,心中略感安慰,好在五年前的断腿之伤没有落下病根,但那半年看着六弟只能卧床,或是坐着轮椅,他的心就阵阵地疼,虽然六弟总是笑着面对他,没有流露出半分的忧虑和痛苦,但那笑容刺得他更难受,他不敢面对六郎,不能原谅自己对六郎的伤害。而现在又要一起奔赴战场,有些事情已不能再逃避,有些话也必须说,“六弟,还记得我上次罚你连续练了三个时辰枪的事吗?”。
杨延昭点点头,“记得,四哥是为了让我在对敌时不能心软,不能被外界的事情干扰。”
“四哥是在逼你让你学会心狠,你怨四哥四哥不怪你,但你必须这么做,此去代州,凶险万分,你要保护好自己。”
“六弟怎么会怪四哥。”杨延昭有些惊慌,不论四哥怎么对他,都是为了他好,他怎会心里有怨?自从廖辰德的事情结束,父亲知道真相后,四哥对他虽然不再冷淡,但杨延昭觉得四哥总在有意的避开他,每当这时,延昭神色暗暗,自己害的四哥终身习武受限,尤其是自己断腿后才更深刻的体会到断骨之苦,自己确实不配得到四哥的原谅,可现在四哥连见面都不想,他想补偿四哥竟也不行。而此时,四哥又这样嘱咐自己,让他既高兴又不知所措,千言万语情感相交终化为一句“四哥,你也是。”
杨延朗笑笑,牵着马慢慢地继续往前走,偌大的山林里除了偶尔吹来的清冷的风,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杨延朗仍是不放心,“六弟,郡主已经有了身孕,你也快要做爹了,今后身上的责任也多了一重,为了郡主,为了孩子,一定要记住哥的话。”六弟的武功,兵法战略,杨延朗从不担心,令他最忧心的反而是以六弟善良的性格,拼杀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会不会有危险,所以此时延朗不惜拿出六弟的娇妻和未出生的孩子来告诫他。
“四哥放心,六弟会的。”四哥,六郎明白你的苦心,可你也要保重自己,不要让四嫂伤心难过。
然而,此次的北伐并不顺利。
针对宋军分进合击的战略,契丹萧绰萧太后采取了各个击破之法,令耶律休哥率部先趋涿州阻击,后以耶律抹只率军驰援幽州。她自己亲率精骑数万进抵驼罗口应援,居中策应。同时,以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为山西兵马都统,率军阻击宋中、西两路军东进。又命勤德守平洲海岸,以防宋军由海上袭击侧后。
在这样的形势下,虽然宋军中路和西路捷报频传,但东路宋军主力却遭到了契丹主力的迎击,四月,宋军被迫自涿州败退,契丹军乘势夹击,五月,萧太后亲统大军追击宋军至岐沟关,五月初三,两军决战,宋军大败,伤亡惨重。曹彬领溃军逃至拒马河,又被契丹军追击,连夜抢涉,慌乱中人马相踏,溺死者甚众,残部退至易州东面沙河宿营。后来,又突然风闻契丹军追至,士卒惊遁,争渡沙河,被杀数万,余众奔往关南。
契丹军在东路得手后,七月初,急调转兵力向西大举反攻,中路军闻听东路败北,也不战而溃。
而潘美、杨业的西路军,出师仅两个月,便战果累累,收复了朔、寰、云、应四州之地,兵锋直抵桑乾河。但是,由于东、中两路守军的溃败,他们成了孤军深入。
七月,契丹在打败东路和中路两路宋军后,调集十万精锐,全力向潘美、杨业所占领的寰州压来。宋皇赵光义急令撤军,但为了不让云、朔等四州百姓受到几乎杀红了眼的契丹军的荼毒伤害,掩护他们内迁,潘美带着百姓先退回代州,杨业断后,并相约让潘美派一部分步兵和弓弩手埋伏在陈家峪谷口,等杨业退到这里的时候可做接应。
杨业虽然英勇,可契丹十万精锐岂是杨业一万兵马可以抵挡的,契丹军好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无止无境。一场拼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郎杨延平、二郎杨延定、三郎杨延庆最终战死沙场,四郎杨延朗、五郎杨延德失踪,杨业且战且退,好不容易引着契丹军到了陈家峪,谁知潘美根本没在谷口设伏,这无异于要让杨业全军覆没。
局面的剧变无异于晴天霹雳,杨业无法,只好紧急部署,依仗自己对陈家峪地形的了解,暂时守住了谷口,契丹军进攻了好几次,都没有攻破,双方这才止战,有了喘息之机。
血红的一片,也分不清哪些血是对方的,那些是自己的。
杨业看了看浑身浴血的六郎杨延昭,七郎杨延嗣,和那些跟着自己退守陈家峪身上早已伤痕累累的数百将士,心中百感交集。守在这里只是权宜之计,若没有援兵,不用契丹军来攻,仅仅断粮一项,他们所有人就唯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