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赫来到牢房,先瞅杨业,见杨业安然无恙的还在那里锁着,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里。这才把目光移向站在杨业旁边的廖无心,“无心先生?”慕容赫狐疑的盘算:若说你是因为发现倒在门外的兵士才进来查看的,但你怎么不通知其他人,而是一个人偷偷模模的在这里与杨业密谈?要不是我巡夜巡视到了这里,不定会出什么事呢。“你……”慕容赫本想问你怎么会在这儿?但觉得这样说似乎不太合适,廖无心是什么人?心机深沉,更是耶律斜轸身边的大红人,就算怀疑他,也不能把疑惑摆在面上,话已经到了嘴边又及时的改成了“你没被劫囚的人伤到吧。”
无心向慕容赫弯出一个微笑,“没有,谢谢慕容将军的关心。”怀疑我又不敢说出来吗?我若连你心中的疑虑都消不了,我廖无心也没法儿在契丹混了。
无心回头看了看杨业,见他也正盯着自己,眼神里隐隐透着担忧,无心心中一暖,杨元帅您在为我担心么?可一想到杨四郎,无心的心又冷硬起来,嘴角不自觉的向上一翘,耶律斜轸想必马上也要到了,杨业我会如你所愿阻止杨延朗,不过,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正在他俩眉眼交谈的时候,耶律斜轸匆匆忙忙的赶来了,大步跨进牢房,像阵风样儿从廖无心身边擦过,只瞟了无心一眼,也没与他多话,径直走向杨业,语气也不再如以往那般客套,单刀直入的问道:“他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劫人。
杨业淡淡然的闭上了眼睛,对耶律斜轸的问话来了个置若罔闻。
耶律斜轸暴怒的一把拎起穿过杨业肩胛骨的铁链。这是没出什么事,若你真被救走了,我颜面何存!也不用向太后交代了,直接谢罪得了。
鲜血一下子从杨业的伤口涌了出来,如此剧痛也只是令杨业皱皱眉,眼皮连抬都没抬。
耶律斜轸没有如愿的听到杨业的惨叫声,杨业的不理不睬让他更加恼怒,狠狠道:“我倒要看看你能硬到几时!来人,把他吊起来!”
廖无心慢声道:“就算把牢里所有的刑具都用上,恐怕也没用。”
耶律斜轸瞪眼看着廖无心,说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无心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言道:“军营这么大,那个劫牢的一时半会儿也逃不出去,只要你立即下令夜审杨业,让所有将官都来观刑,并把消息传出去,他闻讯后也许会来。”
杨业心中一惊,霍然睁开双眼,无心,这会害了四郎的。
“好!就这么办。”虽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夜审杨业是个陷阱,但那人胆敢在军营里劫牢,可见他救人心情的急切,若他得知因为自己而连累杨业受苦,定会自投罗网,除非,他铁石心肠,极能忍耐。耶律斜轸高兴的说道,“你真是我的智囊!慕容赫传令:除了当值的各司其职外,其余的全部将官都来广场,我要夜审杨业!”
有人劫牢的事情没多大一会儿就传遍了军营的各个角落,人们对夜审杨业似乎都很感兴趣。不多久,广场上就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很想看看令他们闻风丧胆,有无敌之称的人,是否能扛得下这番严刑。
杨业被绑在刑架上,夜风阵阵,染血的衣衫随着风起起伏伏。刑具一样样的放在杨业面前:带着倒钩的钢鞭、烧红的烙铁、辣椒水……兵士们不厌其烦的把牢里所有能搬出来的刑具卖力往外抬着,杨业却对摆在眼前的刑具瞧都不瞧一眼,他只是随意的看着人群,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像外表那样沉静自若,他现在很担心,害怕四郎会沉不住气来救他,若真是这样,这里将会是他们父子的葬身之地。他现在对四郎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既爱又恨。战败被俘,他杨业就没想着要活下去,可是四郎,那是他最心爱的孩子,是他耗尽心血养大的孩子,就算四郎投降,做了驸马,那也是他的孩子,是生是死也得由他这个做父亲的决定,别人无权干涉,也不能干涉,包括杨延朗自己。
耶律斜轸走到杨业面前,咄咄逼人的盯着杨业,眼神里的气势仿佛要把对方压倒,“在用刑之前我最后问你一次,他,到底是谁!”
杨业朝耶律斜轸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你不是想用我来逼他现身吗?何必再多此一问。”
出手的第一拳就打在了棉花上,耶律斜轸直咬牙,恨恨地一甩手,怒道:“好啊,我们就来赌一赌,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他的心硬!”
夜风冷冷,树影憧憧。
望着刑台上的父亲,木易的心无时无刻不再揪痛着,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父亲怎么会受这种苦,遭这份罪。手攥握成拳,恨不能上前一下子扯掉带在父亲身上的重铐,除去那些缠在父亲身上的铁链,可是,现在,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必须忍。
木易紧咬着下唇,云诺剑扣在手心,当他听到耶律斜轸下令用刑时,身子猛地一颤,不自禁的向前迈出一步。
钢鞭随声落下,鞭上的倒钩在杨业身上连皮带肉的扯开一道血痕。
木易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指甲掐入掌心,眼睛里充满了痛与愤怒。
鞭笞一下紧于一下、一下重于一下,没有间隔的挥落,丝毫不给受刑人片刻的喘息,杨业面对如此剧痛也仅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神情一如往常。
木易不是没有受过这样的刑讯,硬把皮肉从身上扯下来的那份撕心裂肺的痛他深有体会。当时在面对这番刑罚甚至比这重几倍的严刑时,他都可以淡然处之,谈笑自若,但现在,他不能,木易的心在痛,而且这种心痛比当年受的所有酷刑加起来还要重得多、痛得多,痛到呼出的气都带着钻心的疼。
木易的双目通红,终于熬到了耶律斜轸喊停,纵横交错的血道布满了杨业的前胸,木易愣愣的看着父亲,未愈的内伤经不起木易这样的心伤,血涌向喉间,顺着嘴角淌下,但木易似乎感觉不到,只是喃喃的低唤着“爹……”
耶律斜轸用火钳从火盆里取出一个烧得几乎透明碳块儿,凑到杨业面前,轻声说道:“那个人贪生怕死,躲在一旁做缩头乌龟,你又何必受这个苦来保他?”
杨业此时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四郎,听到耶律斜轸问出这样的话,不禁笑了,说道:“这明摆着就是一个陷阱,他怎么会来自投罗网?”声音的语调不高,却能让广场上的每个人清晰的听见。
耶律斜轸这个气呀,你没事儿说这么大声干嘛!也许他很快就会忍不住站出来了,可听你这一讲,又看到了你极不赞成他救你的态度,他肯定不会来了。
耶律斜轸气得就要把火红的碳块儿往杨业被打的向外翻卷的皮肉里塞,木易无法再忍下去了,就算救不出父亲,就算计划落空,也要一试,不能让爹再受罪了。人往往就是这样,不论自己受到多重的刑罚都无所谓,可却见不得自己关心的人受苦。
木易正要走出这片掩映自己的叶影,但也在此时,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木易的手臂,木易本能的向后劈出一掌,慕容赫忙向旁跃开,勉强的躲了过去,急急的说道:“兄弟,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木易没有回头,仍是一顺不顺的看着刑台,冷冷的说道。
“你去了不一定能救出你爹,但你肯定会送命的。”慕容赫紧紧地扯着木易的胳膊,不肯松手。
“那又如何,刑台上的是我的父亲,我必须去。”满腔的酸涩,满月复的愧疚,爹在这个时侯,已经受了那么重的刑罚,还在忍着伤痛维护他这个不孝子。木易使劲儿从慕容赫手里抽手臂,刚才父亲的那句话,不仅没有打消木易救人的念头,反而更让他加重了自己罪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