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朗拭掉嘴角的血迹,站起身,一步步慢慢地走出了幽州刑牢,牢头见杨延朗步履不稳,忙上前问道:“驸马爷,您还好吧,用不用叫辆马车过来。”杨延朗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些笑容,“不用,谢谢你。”
杨延朗回头,望着紧紧关着的牢门,黯然的神色里尽是留恋与不舍。
漆黑的大门断绝了内外的一切,也断绝了兄弟情义,如果他们此时能看到对方彼此关心的眼神,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牢头暗暗地叹了口气,说道:“刚才太后差人来让您去见她。”
杨延朗微微愣了下,一丝忧虑划过眼眸,目光沉了沉,说道:“好,我现在就去。”
杨延朗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如果牢里的人要见我,就告诉他,既然情意已断,就不必再见了。”虽然只有寥寥的几个字却仿佛是一记记重石压在心口,让杨延朗喘不过气来,可话说出之后,他又醒悟到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自己伤了延昭的心,延昭怎么还会再见自己,是他多虑了。
仁政殿的偏殿里,萧绰屏退了所有人,萧绰抬眸凝视着面色有些苍白的杨延朗,他把你伤得如此之深,你还要为他受血刑吗?“为了他,值得吗?”。
杨延朗疑惑的看着萧绰,心思流转,陡然明白了萧绰的意思,眉头渐渐舒展,只要不是又起变故就好,眼眸清澈无波,不起半分涟漪,“我是他的哥哥,这是我应该做的。”
“哥哥?”萧绰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若还认你为哥哥,你的脸色怎会这么差?”
杨延朗的眸光闪了下,终是平静的说道:“是我伤了他的心,是我对不起他。”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杨延昭知道了真相,他该如何的悔恨心痛?”萧绰清冷的眸子紧紧的逼视着杨延朗,问道。
杨延朗的身子颤了颤,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是不愿去想,凝望着眼前的地面,良久才说道:“请太后答应延朗最后一个请求,不要告诉他我受了血刑。”
“你想让他误会你一生?”
杨延朗涩然的摇了摇头,低垂了眼眸,说道:“延昭是因为我不肯回宋朝才不肯认我,而我本就没打算回去,算不得误会。既然不再相见,就应断的彻底。延昭知道了此事,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萧绰盯着杨延朗看了许久,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杨延朗你明明就是想让我不要告诉杨延昭真相,却又把利益摆在面前,你已经娶了翎儿,却仍不愿再多求我一次,你的骄傲迟早会让你吃尽苦头。
萧绰暗暗叹息一声,也罢也好,杨延朗,哀家欣赏你的重情重义,而翎儿又一心为你,你最好不要辜负了翎儿,否则我绝不饶你,“你既然心意已决,哀家即刻下令让杨延昭拿着令牌出关。”
杨延朗走后,萧绰传来行刑官,问道:“受过十三刀血刑之后,还有几成活命的机会?”
行刑官怔愣了片刻,心中暗道怎会有人受这么重的刑,仔细思忖道:“如果不伤及要害,有五成希望。”
“我要你有十成的把握,此人若死了,你也不必再活了。”
行刑官的冷汗瞬间淌了下来,颤声答道:“是,只是……”
“说!”
“下官也许能保住他的性命,但他即使侥幸活了下来,身体也绝不可能恢复如初,太后就算杀了我,下官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萧绰华袖一摆,说道:“只要能留他性命即可,十三刀血刑的霸道哀家知道,自不会让你太为难。”
“是,是,谢太后体恤。”
“下去吧。”
“下官告退。”行刑官弯着腰,直到退出大殿才敢抬头,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心想自己得把刑讯一书再好好温习温习,切不可一刀要了他的命,也毁了自己的性命。
牢头把出关的令牌和杨业的骨灰交给杨延昭让他走时,杨延昭看着手里的东西,心中转过万念,猛然抬头,紧紧地抓着牢头,急切的说道:“麻烦你让我再见见木易驸马。”
牢头摇了摇头,皱着眉掰开杨延昭的手,揉着被抓疼的手臂说道:“驸马爷让我转告你,既然情意已断,就不必再见了。”
情意已断,不必再见。杨延昭黯然的收回手,垂下了眼眸,四哥,延昭伤了你的心,你已不愿再见延昭了,四哥,对不起……
牢头见他抱着那些东西,一副失魂的样子,催促道:“再说了,我们驸马爷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见你,快走快走。”
杨延昭慢慢拾起延朗留下的包裹,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深处的疑惑、担忧和不舍,四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从见你之后,他们就不再对我用刑,现在又放了我,你对他们说了些什么?还是答应了他们些什么?杨延昭转眸看着手中父亲的骨灰,四哥,我会带着爹的骨灰回家的,四哥,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