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无心颇为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深更半夜的这人就擅闯民宅,扰人清梦,真是可恶至极。
廖无心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无视面前人阴沉的脸色,浅啜一口,茶水冰凉,没有醇香,只有苦涩。君山银针何时也变得这般无趣了?廖无心郁闷的抬起头,瞥了杨延朗一眼,跟某人在一起连喝口水都让人难受。既然喝茶无聊,谈谈正事也无妨,廖无心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幽幽地说道:“两个月,我的预计,源儿最多瞒你两个月,现在时候还没到就被你发现了,看来你还是比较关心你儿子的。”
昏暗的烛光明明灭灭,映着廖无心一张淡漠无情的脸。
“为什么,要让他试药?”
“为什么?”廖无心轻轻的笑了,把弄着手里的茶杯,可说出的话却冷若寒霜,“你应该知道我宁愿你受的痛苦是这的千倍万倍,也不愿源儿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但你却纵容了他。”
廖无心把茶杯重重的顿在桌上,怒气腾腾,“纵容!你可知道当源儿向我要夜露无魂散时,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我后悔以前为什么不多宠着他些,哪怕把他宠成纨绔子弟,也好于现在这般让人……心疼。”
微弱的光线又暗了几分,却同样能刺痛杨延朗的心,源儿选择试药,只能怨他这个父亲,还能再去怪谁。事情既然已经铸成,惟愿能解开夜露无魂散的毒,让源儿少受些苦,抱着一线希望,杨延朗问道:“无魂草,有解吗?”。
廖无心的唇角泛起一抹冷笑,多少年了,你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吗?揶揄道:“无魂草有没有解,你会不知道?”
医书上有载:无魂草,夺人魂魄,终身无解。
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被这冷酷的话语砸碎,杨延朗的心底一片黯然。
他知道无魂草无解,源儿必定也知道,可源儿却还要冒险试药,竟然任性至此。
廖无心轻轻地哼了一声,把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终是说出了那句他一直不想承认的话,“源儿他……太在乎你这个狠心的父亲了。”
廖无心紧紧地攥着几乎快被捏碎的茶杯,继续说道:“契丹小王爷,身份尊贵,本就该过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源儿从小又乖巧懂事,我们宠着护着还来不及,惟有你!”廖无心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杨延朗的衣襟,恨恨的说道,“你这个做父亲的,只要源儿做的稍有一点不合你的心意,你就对他横加指责!自己做不到忠孝仁义,也不顾礼仪廉耻,却偏偏让源儿什么都懂!源儿为了给你解毒,以身试药,孝顺至此,你是否该满意了!”
杨延朗的脸色惨白如纸,廖无心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钉在他的心上一般,他无话可说。他又何尝不知,源儿的乖巧体贴。源儿在他面前就算受尽委屈,也总是想着如何才能让他这个做爹爹的不再生气……杨延朗垂下头,连指尖都在颤抖,喃喃地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廖无心狠狠地推开杨延朗,“如果还有其它办法,我会同意源儿试药吗!”
廖无心想起那天的情景,怒气渐渐的小了,眼睛却红了,颓然的坐回椅子上,苦涩的说道:“源儿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他只想为你解毒,你知道源儿向我要夜露无魂散时,他拿什么威胁我吗?他说他既不能为你解毒,也不能为你报仇,你若因夜露无魂散而死,他惟有以死谢罪。他竟然以死相逼!源儿这孩子表面上柔顺听话,骨子里却倔强得很,说得出必然做得到,如果真到了那时,你是管不了了,我们这些人又有谁能拦得住他……”
源儿,他怎敢有这样的想法,说出这样的话……杨延朗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一股腥甜涌向唇边,咯出一口血来。
吐血?活该!可当廖无心看见血居然是暗红色时,惊得他赶紧伸指探向杨延朗的脉搏。暗红色的血,是毒气攻心的预兆。此毒在四肢经脉中流转或可控制,若是进入心脉,药石无灵,必死无疑。
果然是毒气攻心,廖无心的神色有些慌乱,急急地喊道:“我给你的保命药丸呢,快吃了它,否则你就死了……”
“喂,你的药呢……”廖无心见杨延朗既不把药拿出来,暗红色的血又在不断地往外涌,只急得他满头大汗,死死地按着杨延朗的脉搏,可脉象却越来越弱,廖无心只觉得流年不利,怎么什么倒霉事儿都让他摊上了,气得他直叫道,“喂,你不能死在这里呀,会坏了我神医的招牌的……喂喂,你若死了,源儿非拆了我的药庐不可……杨延朗,你别死啊……”
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心也越来越痛,直到无边的黑暗将他淹没,头顶的晕眩让他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