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三大第一,名落江南。分别为:天下第一镖局、天下第一富豪以及天下第一武痴。不过此三人却鲜少理会江湖是非。天下第一镖局的叶不凡,押镖行走天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天下第一富豪财通神姜爷,只管生财之道,足不出户,避不见客;而天下第一武痴赵焱,乃唯武痴狂,唯武是天下者。正因他们如此,江南城才不为纷争之地,也无人敢将其变为纷争之地。
然而这一直以来平静祥和的江南城,此时此刻已经彻底被打破了。随着洛阳城的天海堂金正发起迎娶财通神姜爷之独女的消息四散开来,原本熙熙攘攘,一片繁华的江南城,沸腾了起来。行走路间的,在酒楼内歇息的,江湖人,亦或是商道之人,无疑不都在讨论同这件撼动天下的大事……
“哥们儿,听说金堂主的迎亲队三日之后就抵达江南了,可你们姜府上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会是姜爷应允了这门婚事吧?”
“哈哈哈……可能吗?”。
“什么意思?难道说天下第一派,也不能令姜爷动心?”
“动心?呵呵,都不知道有没有这心啊!”说时大汉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姜爷,姜家千金,谁见过本尊?我都没见过!据说我们姜府里面连家丁奴仆一般都见不到他们。”
“不会吧?这么神秘?”
“不过每年一度,姜府招收武人,姜爷总会在场的,只是进入翔台的人,要么成为姜府的武人,终身留在姜府里头;要么成为死人,永远也走不出来咯!”
“嗳,哥们儿,你就别吹嘘了,知道你是姜府的武人,可你怎么天天赖这里喝酒啊!”
“我?!”大汉哈哈一笑,抹了抹嘴角,“我是谁?我在姜府少说有十七年了吧!算是个百武长了!”
“百武长?当真?”
“什么当不当真,你就当我没说过啊!喝酒,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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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结帐!”
一名身着显眼的暗红色长袍男子丢下一锭碎银扬长而去,走在拥挤的大街上,身形高大魁梧的他,又是将长发高高束起,外加那一身惹眼的打扮令周围的行人纷纷投以注目礼。
人群之中赫然出现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马,身穿着相同的衣裳,蓝衣背后绣着一个偌大的“叶”字。直到那名从酒楼内走出来的男子面前,皆齐身拜倒在他面前。
其中为首的一人恭敬地道,“总镖头,副总镖头回来了!”
被尊为“总镖头”的男子爽朗一笑,绕过了他们朝前方而去,这些人又匆匆尾随而去。
围观的人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挤满行人的街道也皆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来,并有路人投以崇拜的目光。
“他就是天下第一镖局的总镖头?真是年少有为啊!”
“是啊,传闻他从未失手过啊!”
“真的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两年前,有人托镖,将一批黄金要从关外押送至皇城,普天之下可是没有一路镖局敢接呐!最后就是叶总镖头给接了下来!这一路上,先到关外接镖,再上路送镖,历经有三十一天,接连遭遇七批盗匪,三帮五寨阻截狙杀啊!”见身边的汉子说得津津乐道,对方也不好不顺着问下去,于是道,“结果呢?如何了?”
“叶总镖头还是将黄金安全送到了皇城大内,到了目的地,叶总镖头才得知是谁托的镖。”
“谁啊?”
“当今皇帝啊!皇帝龙颜大悦,赐了他一块‘天下第一镖局’的金匾呢!”
“初到贵地,就能亲眼目睹叶总镖头的风采,真是有幸啊!”
“我说兄弟,怪不得你对叶总镖头孤陋寡闻,原来是从外地来的?打哪来的呢?”大汉热络的拍了拍那一身斯文模样的男子。
“呃,此处不是有个姜府吗?听说正在招揽武人,工钱丰厚,在下略有点功夫,想去应徵。”
汉子这才仔细打量了面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男子一番,尔后又哈哈大笑起来,“就你?兄弟,姜府的武人可不是会两下就能了事的,要成为姜府的武人,绝非易事啊!”
温文男子回以一笑,有礼作揖,“多谢这位大哥提点,不过尚未尝试就言退缩,也绝不是在下的作风。”
“好,兄弟,我王二喜欢你!实不相瞒,我就是姜府的武人,既然兄弟已定决心,就随我来吧!”
“那劳烦王大哥了。”
王二性格爽快、直接,一路上与其相言甚欢。
“兄弟,还不知你姓啥名谁呢?”
温文男子赶忙拱拳相对,“噢,是在下疏忽了,在下姓云,名斩。”
“哎哟,名字倒是挺有气魄的啊!云兄弟,--”王二指了指前头一座宛如城池一般的府邸,“到了!”
一眼望不到头的金色围墙,那墙看似足足有八丈高的样子,墙顶上还嵌筑着一排尖锐的金漆之刃,即便有武功,若轻功不济,也难以跃墙而入。远远望去,这金光灿灿,仿若是黄金堆砌的城堡,然却让人在府邸门外就轻易感觉到了说不出沉闷,这里--更像一座监牢!
“云兄弟,你可想清楚了?一旦进去了,想出来就难了!”
“王大哥,快走吧!”
云斩朝王二展露一贯云淡风轻的笑容,仿若生死不过谈笑之间。王二不知该赞他乐观,还是替他担忧。
当再度面对姜府的大门时,王二俨然正色。
原本以为要进入这天下第一大富豪的府邸,必定是有重重守护,府内更是有数不尽前呼后拥的家奴婢女……
可是随着王二兄弟,云斩温文的表情下却闪过一抹犹疑。王二竟就这么轻轻一推,姜府的大门便嘎吱一声被推开了,王二领着他走了进去,踏入姜府的瞬间,只感觉一丝冷风袭来,没有一个家奴婢女,只有两条金漆的长廊通道,看似一模一样。
王二一脸肃然,“云兄弟,跟紧我了!”
云斩默然颔首,尾随着王二进了左边的一条通道,目光却不禁望了一眼另一条通道的入口。
这长廊通道,浑然金色,左右没有任何的装饰,除了廊顶上悬挂的金色灯笼,约一丈就有一个,再无其他摆设。
长廊九曲十八弯,每到一个拐弯处便会出现两条一模一样的通道,王二越走越快,且看似毫无规律的选择着一条又一条的岔道……
不知道走了多少路,遇到了多少岔口,正当云斩按耐不住要问时,王二突然止住了脚步,“到了!”
云斩凑过身子往外一瞧,顿时眼眸亮了起来……
★★★★★★
叶不凡,天下第一镖局的总镖头,江南城的传奇人物之一,镖行中名副其实的“不凡”新秀。
“振五,这趟镖,你走了多久?”叶不凡高坐于堂上,浅啜了一口茶。
“整整二十一天。”
“嗯,”叶不凡点了点头,颇为赞赏地道,“有进步了啊!”
“这次共收复了东九路人马,这是他们投诚所献上令牌。”马振五将一只黑色的小布袋交到了叶不凡的面前。
叶不凡含笑却不接下,“这东九路的人马既为你收复,自然亦是为你所用。”
马振五喜极而笑,问道,“当真都归我?”见叶不凡但笑不语,马振五当即收了回来,“那振五谢谢大哥了!”
马振五定了定神,却始终不见有人过来,不禁疑道,“大哥,怎么不见恒儿?她不是自命大哥的智囊吗?平时都是三步不离大哥左右的。”
提到恒儿,叶不凡的脸色稍稍沉了下来,“她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回来?”马振五颇为惊讶,面露担忧之色,“走一趟洛阳,来回最长不过十日的功夫,她是和我一同离开的,怎么可能还没回来?难道中途有人劫镖?”
“不可能,若不是再三确定这趟镖的安全,我会让她只身冒险吗?这从江南到洛阳,我们走了有多少回了,哪次出过差池?”
的确一次也没有。光光是“天下第一镖局”的旗帜,就足以令人避退。
“可怎么到现在还音讯全无?”
“这是我所担忧之处,恒儿一向稳重内敛,不该会做出令我们担心的事来,除非真是因为第一次走镖,不熟悉路线而耽搁了。”
“那大哥需要振五带一队部下去接应吗?”。
对此,叶不凡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不。”
“为何?大哥不是担心恒儿吗?”。
“振五,你告诉我,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镖师所需具备的是什么?”
“……”
“恒儿是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她要成为一名镖师,所以我才应允她走这趟镖的。镖师,不仅要心思细腻,洞若观火,还要有勇气和毅力。倘若如此简单的一单镖都需要你的接应才可功成,恒儿就等同于失败了。”
“所以大哥即便心急如焚,也不闻不问?”
叶不凡深深一叹,微微蹙眉,“光凭她的才智,只能‘纸上谈兵’,真正的镖师必然是在走镖的过程中成长、成熟而最终成功的。”
“大哥所言极是。对了,大哥,回来的一路上,天海堂金正即将前来迎娶‘财通神’的千金的传言已经炒得沸沸扬扬,这事是真的吗?”。
叶不凡缓缓起身,颇有深意的一笑,“不管有没有这回事,姜爷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大哥何出此言?”
叶不凡斜着目光瞄向了身边桌上的一张红帖,马振五当下上前拿起打开一瞧,大惊失色,“姜爷的邀帖?”
“不错,姜爷从不邀请人过府,也从不上他人府邸,可今日这邀帖却来了。”
“难道和金正迎亲有关?”
“八九不离十,说不定他会将自己的宝贝女儿作为镖物,让我们将其送走。”
“怎么可能?”
“如若不是,他邀请谁不好,偏偏是我们‘天下第一镖局’,我叶不凡和他姜爷虽同守一地,却是素无往来的。”
马振五哑然,倘若真是如此,那倒是棘手了。这镖接与不接,都将得罪一方,而这两方偏偏都又是吃罪不起的。
叶不凡看出了他的心思,朗朗一笑,拍了拍其肩膀,“我只是猜测而已,船到桥头自然直,待我见了姜爷之后,再愁如何置身事外吧!”
“大哥--”
“好了,赴约的时间快到了,你也累了,休息去吧。”
“大哥,”马振五喊住了他,迟疑道,“大哥,小心为上。”
“知道了。”
叶不凡了解马振五的担忧,传闻姜府内机关重重,高手如云,但到底里面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知道。
当叶不凡走出镖局时候,不禁回首望了望大门上的黄金牌匾——天下第一镖局,眼里透出的是冷漠,不知不觉间,他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脖颈,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
湖水清澈,平和如镜,周围假山、绿木围绕,湖中央是一座金漆的亭子,连湖上通往亭子的曲桥也是金漆的。
一个身着金丝罗衣的女人独自依扶着栏杆,目光不带一丝涟漪地望着湖水。
远处回廊上,一个身着金丝织大袍的男人伫立着,他头发花白,额头上印着深深的皱纹,但目光却仍旧焕发着神采,气质尊贵。
“小姐,在做什么呢?”
跟随其后的是一名穿着蓝衣金丝镶边的中年男子,右臂上的衣袖绣着金色的“文”字,他看起来瘦骨如柴,唯唯诺诺地哈着腰上前道,“老爷,小姐这样子已经是第三天了,小人实在捉模不透了。”
“噢?”姜爷漠视着,“你看小姐的心,和这湖水是否一样平静?”
“这个……小人不知。”
姜爷只是冷哼了一声,除了眼神变得更深邃之外,不再说话。
不稍一会儿,另一名同样穿着蓝衣金丝镶边,年龄相仿的男子匆匆而来,不过他右臂衣袖上绣着的是金色的“武”字,以身形而言,他魁梧高大,此刻恭敬作揖,“老爷,叶总镖头在门外了。”
“来的这么快?”姜爷低估了一句,又笑道,“武管事,请他到‘翔台’去。”
“是。”武管事当即应诺,匆匆又退去。
在旁的文管事不禁疑惑道,“老爷让他去‘翔台’?”
“奇怪吗?”。姜爷不以为然地一笑,踱步而去,可才走了数步,却突然又回过了身来,目光冷漠而坚定,“文管事,三日之内,把这池湖水给老夫抽干、填平了。”
“抽干?填平?三日之内?”文管事竖起了三根手指头,难以置信。
“三日之后,老夫若看不到这里是一片平地,就拿你当土填进去!”
姜爷突然放下狠话,拂袖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管事。
三日之内?即便是拿我这个人填,也没有多大用处啊!
文管事的一脸焦急不安,不经意望见小姐依旧默默地望着平静的湖水,不带一丝表情,不禁嘟哝道,“真是天下最奇怪的父女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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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斩的眼前顿然一亮,金漆的通道出口豁然开阔的一片天地,数不尽的人簇拥在一起,他们各个看起来斗志昂扬,精神百倍。他们的目光都坦露着渴望,直直落向一处——
“兄弟,看,这就是‘翔台’!”
王二指了指越过人群,眼前的一座约十丈长宽的方形擂台。周围有不少前来应徵武人的男子皆在摩拳擦掌,准备一战。
云斩的目光却只是瞄了擂台一眼,便望向了擂台后方的一座看台。此看台看座位置比擂台高出约一丈的距离,但看台顶部却形似一只金漆的鹰首,那延伸开来的两端走廊之上是两只展翅飞翔的金漆翅膀,犹如将整座擂台揽在鹰的怀中一般。
云斩不禁感叹道,“果然气势非凡呐!”
王二耸了耸肩,大大咧咧地道,“管他如何呢,云兄弟你只要待会认真的打,能被选拔出来就好了啊!”
云斩自信一笑,目光紧随着被侍卫引领而来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的男人,只见对方走上了“鹰翅”的走廊,望“鹰首”看台而去。
“他是--叶不凡?”
“是啊,是他,方才不久之前才在街上遇到,想不到会在这里又看到他了。咦?不对啊,他怎么可能出现在姜府?”王二搔着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姜爷到!”
随着下人的通传,姜爷从“鹰翅”另一侧健步而来,丝毫不显年老之态。而他的身旁竟然一名随从也没有。
这拥有富可敌国的天下第一富豪大亨,必定应该是被侍从包围着的——叶不凡眼里闪过一抹异光,当即起身迎接,两人面对而立,姜爷先笑了起来,“久仰叶总镖头大名,冒昧邀请叶总镖头,不会觉得老夫唐突了吧?”
“当然不会,承蒙姜爷看得起叶某,叶某荣幸之至。”
“哈哈哈,好说,好说,请坐。”姜爷与叶不凡双双入座,只见文管事阴沉着张脸缓缓而来为其斟茶。
而姜爷的目光则落于翔台之上,颇带笑意,“叶总镖头武功不凡,老夫早有耳闻,故而今日特此邀请叶总镖头前来帮老夫挑选一批精干的武人,相信以叶总镖头的慧眼,必定能帮到老夫。”
“姜爷抬举叶某了,叶某定会为姜爷仔细挑选,只是不知姜爷准备让他们如何比法?”
姜爷淡然一笑,指了指翔台,“叶总镖头可看到翔台高处错落有致的用铁链悬挂着数百柄刀。”
“看到了,皆是双刃刀,锋利无比。”
姜爷瞅了一眼站在看台与翔台唯一一条通道上的武管事,“武管事,说吧。”
武管事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扯开了嗓门,气如洪钟,“各位前来应徵的武人们听仔细了,接下来,你们根据自己手头上的牌号,相同的即为对手,将逐个一对一的在翔台上比试,在比试过程中除了必须依照黑白指令来确定方位攻击之外,其他都无限制……”
——“黑白指令是什么?”云斩一脸茫然的看向身旁的王二。
王二则扬了扬脑袋,“喏,就是翔台四处侍卫手里举着的旗子,现在上面没写什么,等下比的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呵,这倒是生趣了。”云斩付之一笑,双手交叉,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各位可要记住了,倘若不依黑白指令的方位进行攻击,那么你们头上的双刃刀就会掉落下来。”
叶不凡为之一怔,不禁侧目望了望姜爷的神情,他一脸安然:以此种方式招揽武人,实在是场残酷的考验,若一个不留神,极可能命丧刀下。
姜爷的目光仍旧坦然地落在前方,“他们皆是自愿而来,世上有些人为了钱财,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也是人之常情,并非每个人习武之人,都能成为英雄,叶总镖头,你说是吗?”。
仿若被洞察心思,叶不凡尴尬一笑,目光也随之落向翔台之上。
——
这场擂台,会流多少鲜血?
流多少,都与你无关。
——
姜嫄目光一贯的平静如水,身旁仅两名丫鬟随从,缓步进了看台的上一层,也就是真正鹰首的所在,从鹰眼里面,可以洞悉整个翔台上的战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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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着手中的号牌扬眉一笑,“王大哥,去那处坐坐吧,还要好一会轮到呢。”
见云斩悠哉游哉地远离人群,在石梯台阶上坐了下来,王二笑着索性也坐在了他身旁,拍了拍云斩的肩膀道,“呵呵,云兄弟难道不紧张?”
“为何要紧张?”云斩扬了扬手里的号牌,“不是第三场吗?”。
王二爽朗一笑。
击鼓声此刻响起,王二用劲地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颇带深意地道,“云兄弟,第一场开始了,可要看清楚了。”
——“小姐,开始了。”晓东透过鹰眼望着翔台上的两名应徵者对峙而立。
姜嫄坐于一张书桌前,点了点头,“武器。”
“一个手握长刀,另一个手持长矛。”
姜嫄提了手中的笔,神情漠然,晓南则忙于研墨……
“——开始!”
随着武管事一声令下,那两名男子立于翔台之上,目光交错于面前的黑白令旗杆上,就等黑白指令方位而开战!
细微却刺耳的一阵摩擦声从耳边荡了过去,云斩俊目一抬,那黑白令的旗杆上瞬间扬起了出现文字的旗帜--那便是黑白指令!
东南三步,上北一步。
两个男人目光陡然一紧,踏进了指定方位的同时交手了!
午时已过,太阳东移西处,光射在被悬挂起的双刃刀上,亮得刺眼。
东南三步,持刀武者面前西南面;握长矛武者上北一步,转而东北面,与其迎面交战。
云斩微皱的眉头,突然一松,“两者武功在伯仲之间,可拿长矛的那个却处于上风,显然是位置有利。”
“对呀,云兄弟果然聪明啊,”王二恍然大悟,“他面向西南,正迎着强光,所以动作迟缓了很多。”
“不止如此,下达指令的人很准确的控制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长刀再长也长不过长矛,故而他只能守不能攻。”
“哎呀,那真是磨人啊。”王二神情担忧,侧目投向云斩,却见他依然一副气定神闲……
“小姐--”杵在鹰眼口的晓东还未说话,研墨的晓南已将姜嫄写好的指令旗帜递给了她。
晓东一脸若有所失的表情,眼里一点劲也提不上来,“小姐又猜到了接下来的战局?”
姜嫄不予理会,继续提笔挥墨,晓东也收起了表情,将旗帜分别悬于窗棂处一直通向翔台四方细线上,那线在阳光之下几乎不被肉眼所察觉。
只见她的功力凝聚于掌心,朝着旗帜上一弹,化为一道劲力,那些旗帜如闪电般而去,只听“嗖”的一声,那些旗帜赫然出现在了翔台的四方旗杆之上。
持刀者,东南一步;握长矛者,东北二步。
就在一瞬间,若这一瞬间控制不当,那么持刀者将失去在移位之间唯一能够攻击对方的有效距离!因为当他们都到达指令的位置同时,距离又再次拉开,所以在手握长矛的人先踏出一步的同时,先给予一击再及时归位是制胜的关键。
想到这一点,端坐在看台之上的叶不凡与站在广场之上的云斩皆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持刀者此刻已是大汗淋漓,在对方的屡屡攻击之下早已气喘吁吁,眼见指令再次出现,于是左脚稍稍后移,做出移位的举动;对方目光一亮,一击而来的同时,一个前跃,落在了指定的方位处。
就在这刹那,原本后倾的持刀者突然左脚收回的同时,来了个前倾,在如此近的距离,对方的挥出去的长矛完全失去了防守与攻击的能力,而直刺而来的是持刀者闪亮亮的长刀!
持刀者刺出的同时,认为必胜无疑而沾沾自喜,可谁料到从对方的袖口滑落出一把短刃,轻易挡开了那一刀,持刀者不得不退回原位。
退是退了回去,可是在这一瞬间,面色惊恐的持刀者犹豫了,要是按照指令再退,那么他岂还有胜的机会?只要他再前行一步,只要再给他出一招的机会,他相信自己必定能取胜!
“糟了!”云斩拍手道,在持刀者步伐犹豫之间,他已读懂了其心思。
王二一脸莫名其妙,“什么糟了?云--”
云兄弟还未喊出口,只听一道崩裂的惨叫声,王二急忙望去,只见那持刀者那向前跨出的一步还未落地,上方的双刃刀便唰唰地掉落下来,刺进了他的背脊……
“第一局,何墙胜!”武管事声音洪亮地道。
望着败者被几名下人抬了下去,还有那个胜利的何墙在翔台上挥舞着他的长矛……叶不凡深深叹了口气的同时,却听见了身旁的姜爷发出啧啧的笑声。
“叶总镖头,知道老夫为何让他们如此比试吗?”。
“愿闻其详。”
“老夫所要的不是一介武夫,更不是一个会自作主张的武夫!唯有按照老夫的意愿行事,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可是即便依照黑白指令,到最后还是会有人伤亡。”面对叶不凡那无法遮掩的不忍,姜爷似笑非笑,漠然直视着他,“叶总镖头,生死存亡之间,总有人先走出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一步,就看谁的定力够强了。”
他是在考验人面对死亡的畏惧程度,试问天下有多少人面对格斗能够将生死看破?试问既然将生死看破又何必上他姜府来应徵,为得只是讨口饭吃呢?
叶不凡眉头纠结在一起,内心抵触着,但却没有反驳半个字。
“看看他们,个个依旧精神抖擞啊!”
听着姜爷的话,叶不凡随意扫了场上那些聚精会神的武者一眼,他们的眼里依旧闪着求胜的光芒……
……又一场结束了,仿若都在那些黑白指令的摆布之内,上面所呈现的方位,不禁是要武学奇才能够临场设计出来,而且还融合了其他,仿若是完全掌握了人性的弱点……
“有趣,我上去会会他了,王大哥。”云斩耸了耸肩膀,一脸兴趣盎然的模样,却被王二拉住了,“云兄弟,他外号野王,天生奇力,你要小心了。”
云斩畅然一笑,拍了拍王二的肩膀道,“王大哥,我不过是去陪他玩玩而已,真正值得我会会的是那个能够用几个字就击败翔台上的人!”
王二先是颇为一怔,尔后却放声大笑,紧紧握住了云斩的手,“兄弟,留着命,我王二请你喝酒!”
“嗯,上了。”云斩在一笑之间,一跃而起,上了翔台,与其对峙而立。相形之下,云斩一身衣衫飘飘,颇有君子气质。
——
“呵呵……”晓东忍不住小声得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晓东。”研墨的晓南白了她一眼。
“不是啊,突然冒出了个文弱的书生,果然是要钱不要命啊!”
“书生?”姜嫄轻轻低吟,又正色道,“兵器。”
“一个是铁链锤,那个书生……书生……”
“怎么了,晓东?小姐在问你话呢,吞吞吐吐做什么呀?”晓南颇为不耐烦地催问道。
“小姐,他竟然没有兵器。”
姜嫄的笔掷在空中,犹豫了下,“看清楚了?”
“确实没有带任何兵器,会不会他惯用暗器之类的。”
“妄作猜测。”姜嫄挥挥两笔,笔尖慢条斯理的沾着墨砚,“晓南,拿走。”
“是!”晓南将写好的指令交给了晓东……
——
“小子,看不起本大爷?”野王庞大的身躯往那一站,便给云斩遮住了一大片的阳光,他身上只有几块粗布裹着,袒胸露乳,显得粗俗不堪。
云斩眯着眼睛对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摇着头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看得起你?”
“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等下本大爷就将你大切八块!”
“只要你有本事,多少块随你切!”
“哈哈哈,大言不惭,你的武器呢?”野王抬了抬他手里足足有五十斤重的铁链锤。
云斩伸出一双细皮肉女敕的手,“在这里啊!”
“哼,那你可别后悔了!”
望着台上,姜爷深邃的目光闪过一抹异光,“武管事,那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是谁?”
“噢,他叫云斩,是王二带来的人。”
“王二?原来如此……”姜爷微微点了点头,笑道,“快开始吧,让老夫见识一番书生如何战胜屠夫?”
如何战胜?无论在体形上,力量上,还是武器上,那个野王都占足了优势。
叶不凡眼里泛过一抹担忧之色,学武之人伤也好、死也罢,都该在真正的较量场上,而不是这里!
这是种侮辱!对参与的人而言是,对观战的人亦是!
难道说,姜爷对武林中人存有芥蒂,并不是空穴来风?
叶不凡带着几分疑虑侧目瞄向了专注于翔台之上的姜爷,即便在江湖上阅人无数,但他还是难以捉模身边这位姜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开始!”
话音刚落,野王一击飞锤击向云斩的同时,人已大步移入了指定的位置--西南三步。
云斩顺势避开飞锤一个后跃,同样是--西南三步。
两者之间仍旧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野王的铁链锤既可近身肉搏,又可远距离投射,可长可短,极其有利。
“小姐,一样?”晓东不禁问道。
“有异议吗?小姐是想把那个书生逼入死角,看他如何再避而不战。”晓南仰着鼻子道。
晓东不再多话,将指令射出。
连着三道一模一样的指令之下,云斩被逼入了翔台的西南一角,面对近在咫尺的野王铁锤,即便他轻功再好,也不见得能避退自如,甚至连接转的机会都没有。
“呵呵,小子,受死吧!”
野王扬起了铁锤,杀气腾腾朝云斩挥了下来。云斩轻蔑一笑,侧身避开,铁锤擦身而过,扬起一道强劲的风势割开了云斩胸前的衣裳。
“小子,你避不过的!”野王手臂一紧一收,被铁链牵制筑的铁锤又猛得回了过来,望着身边极快缩回去的铁链,云斩却仍旧不以为然的一笑--
铁锤尚未击中云斩的后背,却“当!”的一声巨响坠落在了翔台之外!
所有的人皆愕然,连同长亭上的姜爷与叶不凡皆应声而起,面露讶异。
“怎么回事?!”姜嫄也不禁站了起来,望着晓东一脸错愕,她指着鹰眼外的翔台之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姜嫄急忙走到了鹰眼口,她看到的是那个偌大的铁锤跌落在地上,而更令她惊诧的是那个所谓的文弱书生手中所握的正是他头顶的一口双刃刀!
“站在翔台上,他没有武器,但如此看来,却也到处是他的武器。”姜嫄淡淡地道,转身欲回过去,一把闪闪发亮的双刃刀却“咻”得一声射了过来,扎进了鹰眼的眼口旁!
“小姐!”晓东惊慌失措的先挡在了姜嫄的面前。
当云斩的双刃刀飞向那鹰眼口之时,姜爷倒吸了口气,武管事手下的武人皆迅速地将翔台团团围住。
“大胆!”武管事冷冷喝道。
云斩回以不屑一笑,扬手之间又取下了两把双刃刀,一把看也不看便丢给了野王,“这样才算公平,不论位置如何变动,取胜的机会却是相等的,不是吗?”。
望着云斩不知死活,气定神闲的模样,下面的王二为其不禁捏了把冷汗。
--“继续!”姜爷生硬地命令道,且稳稳坐下,“老夫倒要看看他的本领到大什么程度!”
刚刚砍断铁链的那一刀,还有那飞射出去的一刀……皆是在一瞬之间,绝非泛泛之辈能够做到。甚至连叶不凡都无法看清楚,故而被他的举动连连吓到。
叶不凡也随之坐定,惊愕过后却面带笑意,他确信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武功深不可测,力战这位野王,绝不在话下,可他却并未随意残伤对手,只求公平对决,实属正派之人。
“小姐,又开始了。”晓东道,姜嫄也回到了书桌前,缓缓抬起了笔,“他是在向我宣战。”
“和小姐--”晓南不可思议地道,却又戛然而止。
姜嫄陷入了思考,自翔台竞技开始了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人能在翔台之上月兑离姜嫄的摆布,可而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姜嫄可以说是棋逢对手了。
顷刻之间,在姜嫄的数道指令之下,他们之间形成了最远的距离--野王在西北角,云斩则在东南角。
“小姐,以飞刀而论,刚刚那书生的一刀已经足以胜过那个大块头了。”晓东望了一眼还插在鹰眼口旁的双刃刀,那刀刃已入五分,这鹰像可以用铁与石混制而成,坚不可摧。可见书生的内力惊人!
如此远的距离,要攻击对方只有取下头顶的双刃刀,施展内力将其射出,像是在射靶一样,任一一方都不能逾越出自己的位置。
“可依我看那个大块头,既然惯用铁链锤,体格必定比书生强壮许多,这不只是要比试谁射的快,还有体力和耐力,大块头即便是中了一、两刀,以他钢铁般的身躯不见得就此倒下,反而是那个书生,能经受得了大块头的一刀吗?”。晓南说得头头是道、振振有词。
双刃刀之间不断的冲撞,在两者之间掉落。
“小子,看不出来有两下子!”
“倘若头顶上的刀都被我们用完了,就可以痛快放手一搏了,你说是不是?”
野王一怔,难道这小子一开始就是如此盘算的,所以才周旋至此?
“小子,你的对手可是我!”
“知道,”云斩淡然一笑,又一刀飞出了手里,野王也不示弱,手里的刀也射了出来,又一次的碰撞之后,云斩摊了摊双手道,“都没了,能够不受控制,真正的打上一回,才赢得痛快!”
“哼,未必你赢!”野王放声大笑,“别忘了,小子,你的武器也没了!”
“噢?”云斩不以为然的从左手腕处解下了一条红色的丝带,红色丝带之下竟然是一把刀!那刀像一条薄片原本紧紧缠绕在他的手臂上,此刻随着红色丝带的解开,刀已经月兑离手臂。他潇洒地摘下了鬏起长发的木制发卡,套在了刀刃的一头,成为了刀柄,红色的丝带变成了刀柄上的刀穗。
此刻的云斩,丝毫没有书生之气,长发散乱在肩上,眉宇之间更添一份慑人之气。
“小姐,那个书生,那个书生摇身一变,成大侠的模样了。”晓东看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大侠,乱说,我来瞧瞧。”晓南说着凑了过去,圆溜溜的两眼瞪得大大的,“不会吧,器宇轩昂,清新俊逸,而且有霸气外露,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呀?”
姜嫄缓缓起身向室外走去,晓东急忙道,“小姐要去哪里?”
“回金萝轩。”
“小姐不看了吗?”。
“不看。”姜嫄说得斩钉截铁,晓东、晓南只有一脸失望地尾随而去。
——“没有做好死的准备,就下台去!”云斩冷冷道,笑容洋溢在嘴边,邪恶而俊美。
野王拍了拍胸脯,声音气壮山河,“小子,死得恐怕是你吧!”
刀刃一横,那薄片像是被瞬间注入了内力而直直挺起,云斩疾步如飞,跃起挥刀的同时竟然跃过了野王的头顶,那刀刃在划空之际像螺旋绳索一样将野王团团锁住,不同于绳索的是,那是刀刃所制。当云斩在其身后不远处落地,他手里的刀柄一紧一拉,缠绕在野王身上的刀刃将他在一瞬之间切成了无数肉片,尸骨无存,化为一滩血水,惨目忍睹。
血,溅湿了云斩的背后,也溅洒在了他的脸颊上。
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刀刃突然缩短,回到了他的手里,他纯熟地将刀刃缠绕回了自己手上,将红丝带紧紧裹住,并用那木制的发卡随意盘起了头发,转而面对台下的王二时,竟然又露出那张毫无争斗之心的笑脸,“王大哥,我赢了。”
“呃……你,你赢了。”王二眼里泛起一抹惊恐,方才那残忍的一刀,那粉碎的尸体还映在脑海之中。
“哈哈哈,好,好!”姜爷不禁起身拍手叫好,令原本冷然的场上也随之欢呼雀跃。
“叫云斩是吗?”。姜爷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正是。”
“你过来。”姜爷向他招了招手,身为武管事,投以担忧的神情,姜爷却完全视而不见,“叶总镖头觉得此人武功如何?”
“武功非凡,兵器——更是非凡。”
“哈哈哈,听到了吗?连‘天下第一镖局’的叶不凡都夸赞你非凡,看来你的确是人才。”
云斩已经走过翔台与看台之间的通道,来到了姜爷面前,恭敬有礼,早已恢复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多谢姜爷及叶总镖头赞赏。”
“嗯,从今尔后,你就是我姜府的武人,你就——全权负责小姐的安全吧!”
“是。”
叶不凡含笑的目光在望向姜爷时,却露出了一抹异色,在不经意间与云斩交汇的时候,却发现云斩的温文笑容下,隐含着令人难以喘息的危险,使得他不自觉地避开。
“武管事,给云斩准备好一切,带他入小姐的金萝轩。”
“是。”
……
走出看台,沿着鹰翅的走廊走向通道的一处,只有姜爷一人陪同着叶不凡。
“姜爷,叶某有个疑虑,不知当不当问?”
“说吧,老夫听着。”
“姜爷之前说要招纳的是言听计从的人,可为何当下将云斩收为己用,以叶某所见,此人完全不受控制,太危险了。”
姜爷付之一笑,“所以,他不同于一般的武人,是只负责保护小女的武人。”
“叶某略知姜爷疼爱令千金,也正因如此,叶某才百思不得其解,姜爷如何放心将一个如此凶残的人安置在令千金的身边?”
“叶总镖头,”姜爷止住了脚步,一脸肃然,“今日老夫邀请叶总镖头过府一叙,相信叶总镖头早已看出点端倪来了吧?”
“姜爷莫非--”
“将小女作为镖物,送往皇城,具体的地点你到了皇城,自会有人接应。老夫会出三百两黄金作为酬劳,只要小女顺利到达皇城。”
“姜爷--”
“觉得三百两黄金少的话,你尽可开价,老夫绝不皱一下眉头。”
“叶某不是这个意思。”
“叶总镖头,既然你敢应邀而来,老夫认为你已做好了接镖的准备,不是吗?”。
“姜爷,事关重大,容叶某回去细想后再予答复。”
“要老夫等多久?”
“三日之后,必定给姜爷一个答复。”
“好。不过此事绝不可声张,老夫不想让天海堂的人先下手为强。”
“走镖的规矩,叶某还是懂的。姜爷不必多虑,叶某定会守口如瓶。”
“嗯,那就此说定了,老夫等你的好消息。”
“那姜爷,叶某告辞了!”叶不凡拱手作揖,不知何时文管事已经来到了身旁,他笑脸相迎,朝叶不凡弯了弯身子,恭敬地道,“叶总镖头,这金廊道四通八达,让小的给您带路吧!”
叶不凡回以淡笑,随着文管事朝金廊道深处而去。目送叶不凡消失在金廊道的转弯处,姜爷深邃的眸子渐渐收紧,在转身之际,武管事赫然出现他面前,屈身道,“老爷,小姐已经回金萝轩,接下来选拔武人——”
“明日再继续吧!”姜爷挥了挥手,欲离开。
“是。”武管事应诺了一声,又迟疑道,“老爷,那已选出的武人除了云斩之外,是不是送往葬魂塔?”
姜爷停住了一下,低沉地道,“此事你不该问我。”
“是,小人明白了!”
……
当叶不凡被引领直径到了姜府的大门口,匆匆与文管事别过,独自一人站在了会,心中在暗忖:要保住女儿的终身幸福是不错,可为什么偏偏是送到皇城去?虽不是洛阳,但天海堂在皇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姜爷走如此险招,到底在盘算什么?还有那个云斩,明知危险还要任用,竟然还是保护他那宝贝女儿?
叶不凡摇了摇头,冲着自己一笑,明知道这是趟浑水,而且盘根错节,又何必去追根究底呢?
但这趟镖,是接与不接呢?
叶不凡举步离开的瞬间,笑容底下,是埋不住的愁……
★★★★★★
“哈哈,王大哥,你看我不是成了姜府的武人吗?”。云斩一身紫金色的劲装束服,显得精神气爽。
王二帮他整了整肩头的衣角,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他的左手臂上,微紧。云斩留意到了他此刻的异样,当即举起了左手扬了扬,笑容洒月兑而坦诚,“王大哥,果然还是在意刚翔台上的事情啊!”
“我……”
“王大哥,若非我的功夫不差,那今日被剁成肉酱的,便是我,而那个野王会为了他能够成为姜府的武人,而高兴地醉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定。”云斩淡淡说着,见王二还是没有接话,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那略带笑意的眼神仿若能看到对方的心里,“王大哥,是不是我让你想起了什么不快的回忆?”
“额……怎么会!”王二畅然一笑,搔了搔脑袋,“我那个时候进姜府做武人,还没翔台呢!这都是小姐后来想出的花样!”
“喔?那当初你们是怎么选拔的?”
“当初……”王二目光一闪,狠狠拍了一记云斩的后背,“都十七年了,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快收拾收拾随我去金萝轩吧!”
“不是武管事带我去么?”云斩一脸犹疑地望着焦急的王二。
“武管事现在正忙着其他事情,我怎么说也是称得上个百武长,我带你去一样的!”王二拍了拍胸脯道。
于是云斩跟随着王二再次进入了金廊道,那每一段,每条道,都是一模一样的。云斩在其中转来转去,有丝晕眩,“王大哥,到了没有?”
“还远着呢!”
云斩索性停了下来,随处一靠,“王大哥,你是怎么办到的?这,这不会迷路吗?”。
王二爽朗地笑了起来,双手叉胸,一副气定神闲地模样,“云兄弟,这金廊道,你可知道是谁筑造的?”
见王二卖起了关子,云斩吐着气,摇了摇头,愿闻其详。
“机关师,通燃所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世之作!”
“喔……”云斩恍然大悟,“我一直憧憬的姜府,必定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金碧辉煌,比皇城宫殿更雄伟壮观,但当时一踏进姜府,却尽是在这闭塞的一条条通道里面游走,弄得是晕头转向,的确让我十分失望。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是通燃大师的机关之道,是姜府抵御外敌的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哈哈,云兄弟就是聪明过人,一点即通。”王二指了指前方,“继续走吧!”
云斩兴冲冲地跟了上来,却仍旧一脸疑问,“王大哥,可你怎么能够行动自如啊!”
“我?!我是谁啊!我在这里十七年了!称得上是百武长啊!”
“喔。”云斩淡淡应诺,看那副将信将疑的神情,王二伸出了一手掌,眼神不容置疑,“姜爷,小姐,文武管事,还有就是我!就五个人能在这金廊道来去自如!”
“喔?”
云斩嘘唏一声,依旧半信不疑的瞅着他,令王二脑门子一热,“哎呀!当初其实就是在三个人当中选两个当管事的,结果我文不行,武差那么一丁点,就让小人得志了!”
“喔!”云斩眼睛一亮,一副恍然初醒,倒是让王二更觉得尴尬,越走越急。
“王大哥,慢点,慢点,”云斩笑着三步并作两步,“王大哥,金萝轩为什么这么远啊!”
“都这么远!”王二干巴巴地道。
“哎,姜府果然是够大,估计父女见个面,都要花上不少脚程。”云斩忍不住感慨道,王二则哼了声,“云兄弟,你是初来咋到,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王二得意一笑,却不再回答。
一直到了出口,王二止住了脚步,却没有出去的意思,他指了指前方一座金漆的院落,墙壁上雕刻着满满的金镂花,耀眼夺目,而大门旁的玉石金字碑赫然写着:金萝轩。
“那是什么?”云斩的目光放远于金萝轩的后方,那是一座耸入云霄的高塔,塔身为纯黑色,透着神秘,与整座金漆的姜府显得格格不入,甚至相比这金灿灿的一切,显得更刺眼。
“哦,那是葬心塔。”王二淡淡回应,目光却在望向葬心塔的瞬间僵停了一下。
“这么高的塔,竟然在姜府外头,一点也没看出来啊!”
“若是没这点能耐,就不是姜府了!”王二拍了拍云斩,“去吧!”
“王大哥,不送我去?”
“你又不是三岁娃儿,自己过去吧!”王二始终站在出口点,没腾出一步来。
云斩见他坚决不再相送的模样,于是大步而去。在直通金萝轩的大理石道上,那轻松悠然的背影,还懒散的挥动手臂向王二以示告别,王二不禁捏了把冷汗——
“云兄弟,对不住了!”
就在王二喃喃自语的那刻,无数道金光朝云斩劈天盖地而来!那一瞬间,金萝轩的上空仿若被乌云笼罩,天昏地暗!
一阵轰然巨响,那大理石道上,乱石飞溅,硝烟弥漫!
王二在伸手挡去那股风势后,脑袋渐渐探出了手臂,看到的是烟雾退去,大理石道毁于一瞬,而伫立在凌乱精箭之下那个长发飘散的背影,竟然毫发无损!
云斩抬头望了望周围——那些长箭,乃精钢所制,箭身约五尺长!是不可能依一人之力能够射出的!他目光渐渐收紧,上移——葬心塔!这些精钢长箭,一齐百发,便是从那葬心塔之上而来!
他甩了甩手中的缠臂刀,将其利落的收起,当长发再次鬏起之时,云斩回身冲着王二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囔囔道,“王大哥,怪不得你不肯送我,如此大阵仗的欢迎仪式,一般人哪里有命受啊!”
不等王二做出反应,他又面向金萝轩走去,此刻王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发觉他不再那么悠闲。
直至金萝轩的门口,王二见他没有进去的意思,却是侧身而立,抬首望向了葬心塔。
王二目光一紧,仿若洞悉了云斩的意图,伸手喊道,“云兄弟,不可去!”
云斩回以一笑,温和的笑容下竟透着冰冷无情,“王大哥,不让我去回敬一下吗?”。
——“既然到了金萝轩,就该进来才是!”晓东抚弄着胸前的发梢,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斩,此刻的他,虽然外表谦谦君子之态,但骨子里还是透着一抹男人的霸气。
“请进吧!小姐已经恭候多时!”晓南此刻也走了出来,为云斩引路。
云斩耸了耸肩,笑着朝王二摆了摆手,便随之进了金萝轩。
然晓南晓东只是将其领到了轩内一处东厢客房内,晓南淡淡地道,“云斩,是吧?你今后就住在这里了!”
云斩望了一眼空空的客房,“不是说你们小姐在等我吗?”。
晓南冷嘲一笑,“小姐是等你入轩,让我们安顿了你。但没打算要见你!晓东,我们走吧!”晓南拉着晓东欲离开,却只见云斩将客房的门重重合上,人已经先行一步而去。
“你去哪里!”晓南眼里流露出紧张,追上前问道。
“去你们小姐那里!”云斩斩钉截铁的口吻令晓东失声笑了起来。
晓南投以责备的眼神,“晓东,你还笑!”
晓东则幸灾乐祸的吞了吞舌头,目光却在与云斩交汇的那刻,有意无意地落向了小姐闺房的方向,云斩释然一笑,不顾晓南的阻拦,人已经箭步如飞。
——“人死了,就处理掉,别弄脏了金萝轩。”姜嫄神情冷淡,眼眸低垂于笔下,下一瞬,没有人回应。直到姜嫄感觉到面前有一个阴影笼罩,她笔锋顿了顿,却没有停下,从容书写,不为所动,声音依旧冷漠,不带一丝慌张,“活着就该懂得珍惜自己的命,还不滚出去。”
“小姐!”晓南此刻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见云斩直直站在小姐的书桌前,而小姐则依旧挥墨自如,专注于书写,一时间哑然了。
随后而至的晓东则一边偷笑着,一边用力扯了扯晓南的衣角,将其又拉出了屋内。
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良久,两人没有对话,陷入了沉默。直到姜嫄写完最后一行字,缓缓搁下了笔的同时才抬眼打量起面前这位谦谦君子,他气定神闲,悠然自得注视着桌面,却未瞧姜嫄一眼。
不容姜嫄再下逐客令,云斩横着脑袋,旁若无人地悠然诵吟道:
白马踏流星,铁蹄入云鸣。
青锋五斩梅,银箭锁白鹰。
一弓穷十目,万变身为轻。
探缰绝尘去,青天显烜名。
“滚出去!”姜嫄拍案而起,脸颊因燃起的怒意而绯红,映在云斩的眼中却令其笑意更深。
那不惧的笑容未令姜嫄更怒,反倒是像提醒了她,只见她眼神渐冷,身子一拧,人已经走了出来与云斩错身而立,只稍稍停顿了下,便直径朝门外而去。
门口晓东晓南正候着,见小姐出来了,晓南迎了上去,焦急的神情袒露无疑。
“我去湖心亭坐坐。”姜嫄冷冷道,直径朝着轩外而去。
晓东晓南紧随其后,直到了轩外,那一片狼藉映入姜嫄的眼帘,她踌躇了下,吩咐道,“晓南,让人来清理下!”
“是!”晓南应诺,当即抽身而去。
面对这片密密麻麻的“箭林”之地,姜嫄小心的穿行而过,却因长裙不便,裙摆还是扯开了一大条口子,她低首望着破开的地方,晓东则赶忙上前道,“小姐,马上给您换件新的衣裳吧!”
——“不用这么麻烦!”朗朗的声音响起,晓东望向身后,脸上已经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云斩悠然地走了过来,直到姜嫄的身前,竟然单膝跪了下来。不容晓东,甚至是面前的姜嫄惊愕他此刻的举动——“嘶”得一声,云斩利落的将姜嫄破裂的裙摆一整段都横撕开了!
他扬了扬手里那一条裙带,笑容亲切,“这样不就行了?”
姜嫄眼神更冷,神情清高孤傲,她玉手一抬,拍了拍裙褶,像是上面沾染了厚重的灰尘一般,尔后她目光笔直,绕开云斩朝西边的湖心亭而去。
面对姜嫄的无动于衷,云斩冲着自己一笑,转而跟了过去,在湖畔,停了下来。远远望着此刻置身于九曲金亭之中那冷清的背影,再顺延着她的视线又放远于被淤泥覆盖着小半的湖面,对岸的下人们正不断将运来泥土填进湖里……然如此不堪的景象,为何、为何她还是那么专注?仿佛是在欣赏着湖面的风光……
“这就是我们小姐,谁也猜不透她心里想什么。”晓东不知何时已经与云斩并肩而立。
“喔?她一直是这么冷冰冰的?”
“我和晓南服侍小姐十年有余,从未见过她或喜或悲。但之前在翔台,见她因你负气而去,我倒是蛮高兴的。”说时,晓东的脸上不自觉地又扬起了笑容。
“这湖都要给填了,她到底在欣赏什么?”云斩不思其解地摇了摇头,晓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所以说,谁也猜不透小姐的心思。小姐这么呆着,最少五六个时辰才会回去的。”
“呵,”云斩似笑非笑地举步走进了九曲桥廊之上,晓东急忙低声喝阻道,“喂,你别过去!”
云斩回首一笑,“不过去,莫非让我干等五六个时辰?”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天都快黑了,快去准备晚膳吧!否则饿到你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小姐可是大罪一条!”
“喔,”晓东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声,再次回过神来,云斩已经走进了湖心亭中。
随意依靠在金柱一旁,侧身瞅着姜嫄毫无表情的脸蛋上,先是长长舒了口气,见姜嫄仍旧无视他的存在,云斩笑着道,“照姜爷的意思,我是小姐的护卫,今后全权负责小姐的安全。”
“随你便是。”姜嫄淡而无味地道,仿若事不关己。
然云斩却忍俊不禁,“随我?那何必准备客房给我?今后小姐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你!”姜嫄瞪以怒目,云斩则摊开双手,眼里尽是嘲弄,“小姐一直都是如此易怒吗?”。
姜嫄放低了眼眸,冷冷呼了口气,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少顷,当她再度与云斩四目相对之时,神情恢复了漠然,“你若是有这个命,就留在我身边。”
云斩畅快一笑,走近了她一步,笑意渐冷,“下次别让人躲在塔上放暗箭,否则塔若被我毁了,怕会殃及你的金萝轩。”
“你有这个能耐吗?”。姜嫄轻蔑地道。
“不妨一试,”云斩眼里满是挑衅,“我倒是很想看看你届时又会流露出怎样的表情!”
姜嫄眉头微皱,转过了身去,不再理会他。
云斩则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关痛痒,却故作感慨道,“哎,一个喜欢独活在自己缔造的世界中之人——得到,不会快乐;失去,亦不会悲伤!”
“消遣生命而已,你我死后皆不过是一朵殆尽的火焰。”姜嫄淡淡地道,却是掩不住的忧郁。
“那你是在消遣别人的生命,还是你自己的生命?”
“都一样!”
“躲在父亲的羽翼下,安分度日,的确都一样!但走出姜府的大门,大小姐,你会笑自己的无知,更笑自己虚度了多少年华!”
“云斩!”姜嫄回以厉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出这个名字!
云斩却应声大笑起来,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大小姐终于叫我的名字了!”
“你!”姜嫄一副“你为何总是要激怒我”的表情,却到了嘴边,只说出了一个字。她的纤纤玉指掷在空中,云斩却一把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放肆!”姜嫄欲挣月兑,却被抓得更紧。
“是放肆了点,”云斩含笑点头,“不过,不会放手!”
“你想怎样!”
云斩眯着眼睛望了望天色,又冲着姜嫄扬眉一笑,“大小姐,天色渐暗,在这里若是着凉受寒,我怕姜爷会怪罪我保护不力的。晚膳已经备好,回去吧!”
不容姜嫄是否答应,云斩已经一把强行拉着她走出了湖心亭。在九曲桥廊之上,任凭姜嫄反抗挣月兑,云斩紧紧握着的手却丝毫不放松。
“你!你放手!放开我!”姜嫄第一次声音变得歇斯底里。
云斩忽而止住了脚步,旋身望着她,缓缓松开了手,凝视着她,却又像是完全无视她——此刻的姜嫄因为云斩的力道过猛,而蹙紧着眉头,反复揉着被攥得通红的手腕。在与云斩对视的刹那,杀意在眼里清晰起来。
“哈哈,对,这才对!”云斩兴起拍着手,投以赞赏的目光,“当你想真正杀一个人时,必先有杀意的眼神才对。”
姜嫄微微一怔,漠然。
“欸,去哪里?”云斩见她独自一人走过了自己身旁,不禁追问道。
“回去用膳!”姜嫄简练的四个字却是令云斩再次笑得更得意忘形……
这一幕,远远地,映在姜爷的眼里,他此刻正在湖对岸的金廊道的另一处出入口,他负手而立,眼神深如潭水。
久久,不知何时,文管事已经随在左右,他小心翼翼地轻声道,“老爷——”
姜爷淡淡应了一声,文管事当即道,“老爷,该用晚膳了!”
“嗯,”姜爷的目光随着云斩与姜嫄进入了金萝轩后才渐渐收了回来,瞟了一眼仍旧在湖畔填土的下人们,冷言,“让他们别填了,恢复原貌吧!”
“啊?”文管事愣了一下,又忙着点头哈腰道,“小人遵命。”
举步之间,姜爷却还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那在黄昏下依旧金光闪闪的金萝轩,神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