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门开的声音，只是咳了两声，叹了口气道：“我说了我是不会吃药的，你何必守着我这老头子，还是请回吧！”
那声音没多大变化，只是比以前苍老了些，吃药？他是病了么？是了，他已经不再年轻了，有点病痛也是难免的吧！
如果他看到她，会有怎样的表情。她声音不如以前动听了，他可还听得出来？
“致远…”她唤道。
他的身躯猛地一震，却几不可见的一松，放下写字的笔，又抑制不住的咳了几声方才说道：“小慈，你又装成她的样子唬我么？这次可是学的最不像的一次了，怡儿的声音，怎么可能这么沙哑，她的声音如泉水叮咚一般，那时我最爱听她唱歌，她唱的那曲《菩萨蛮》真真好听的紧，你可是学岔了，咳咳…”
菩萨蛮…菩萨蛮…原来他还是念着自己的么？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声音依旧嘶哑，曲子便沾染上一丝悲凉。
伏在桌前的那个男子身躯却制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怡儿，怡儿，你终于肯来我梦中与我相见么？
他站起身来，身子慢慢的转过来。像是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怡儿…真的是你么？”他苍老了许多，脸上已经是皱纹深深了，却依稀还是看的出来年轻时候的俊秀，此时那双已经涨了鱼尾纹的眼睛，泪却止不住的往下落。
他反反复复的喊着：“怡儿，怡儿…”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心口那道伤口依旧隐隐作痛，很痛啊，当年那一刀，真的是很痛啊，痛到眼泪止都止不住了。致远，你可知那伤口，是痛了多久么？
他终于走到她面前，然后一把抓住她的两只手，明明双眼还流着泪，嘴角却是向上扬着的，他把她的手放在脸上，冷冰冰的一双手，可是却是实在的触感。
“我抓到你了，怡儿，我抓到你了…不要再跑了，我已经追不动了，怡儿，怡儿…”
温怡只觉心中遽痛无比，任他讲自己的手放在脸上反复摩挲，半晌才终于开口道：“尚致远，你可看清楚我到底是谁了么？”
尚致远抬起头用那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她道：“怡儿，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温怡抽出自己的手，忍不住冷笑道：“尚致远，你还当是在做梦么？你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尚致远看着面前的人，一身红裙，面色苍白，唇色鲜艳似血，头发是披着的，一双杏眼只是瞪着他，然后那心中突然冒出血来，明明是红裙，却掩盖不住那血的颜色，亮的刺眼。那殷红的唇也有血顺着嘴角慢慢留下来，衬着那苍白的脸，甚是可怖，那眼睛也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不多一会，那血已经从身上渗透到地面上，血迹一滩一滩的蔓延开来，那场景，如若是个普通人，定是会吓昏过去。
可是尚致远竟是不管不顾的扑过来抱着温怡，声音颤抖道：“你这是怎么了，怡儿，不要死不要死，不要离开我，我带你去看大夫，怡儿你忍忍，不要死…”
温怡却是大笑着推开尚致远，面色有些怆然道：“不要死？！尚致远，你可看清楚了，我哪里还是活人呢！”
尚致远此时似乎才清醒过来，看着满手的血迹，半晌才抬头看着对面面带冷意的温怡颤抖道：“怡儿，这不是梦么？你是变作鬼来找我了么？我等你等了好久了，怡儿，带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
温怡面上突然染上一丝悲怆，抚着自己的小月复，眼睛里透着一丝柔和，衬着那苍白的脸色，显得十分诡异：“我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呢，那还是两个月大的孩子，都不知道是男是女，就这样没了啊，你可知道，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希望他出世么？我可以给他亲手做衣裳，带着他去扑蝴蝶，还有让你教他读书写字…可是…”她的面色急转而下，竟是满脸恨意，厉声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了我和孩子？你可知道，我死的时候有多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