痼疾遍身,沉疴难起,都说病来如山倒,前几日还言笑温和的紫袖竟在一夕间细丝悬命江山不若三千弦35章节。
将夏倾鸾送回房后,韦墨焰直奔紫袖房间而去,路上匆忙不知撞了多少神色慌张的阁中子弟。
无论何时都干净整齐、雅致非凡的房间里,双目紧闭的堇衣女子正躺在床上靠进华玉怀中,一向温文尔雅的紫微堂副堂主眉眼低垂,隐隐带着不容他人靠近的冰冷。
“怎么回事?”韦墨焰面色阴沉,床边掩在丝罗广袖下白皙手掌中那触目的殷红令人心悸,生离死别的味道在难得的喜庆氛围里极为突兀。
早一步赶来的少弼等人都围在床边,却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被这一问纷纷看向最先发现情况的九河。
“紫袖堂主昨日就说身子不太舒服,方才从议事堂出来后我便让人去程府取些药回来,没想到一进门就见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九河忙不迭答道。
她还在服那些药?对云衣容有所怀疑的不止沈禹卿,早在赶她走时韦墨焰便觉得那个女人并不简单,若不是夏倾鸾与紫袖双双坚持,他本不同意让云衣容来阁中诊病的。
“去查查取来的药。”
“与药无关。”抱着紫袖一直沉默的华玉忽然开口,“她身体一向不好,你又不是不知。”
谁都听得出他语气中责怪之意,只是,紫袖堂主的沉疴由来已久,就算阁主当真是战神血魔转世也无能为力,真不知道这怒气从何而来。
华玉终日独来独往与他人交际甚少,甚至很多时候并不在阁中候命,因其能力确实出众才得韦墨焰破例。一把白竹洞箫,一身文雅儒气,总是一个人站在远离吵杂的地方默默独行,在别人眼中,华玉便是破月阁中最难相处的存在江山不若三千弦第三十五章莫使流月催红颜章节。
而近来他却不曾离开,那道不似凡尘的超月兑身影总能看见。
韦墨焰伸手想要探探紫袖的脉相内力,未到身前竟被华玉一把挡开:“别碰她。”
所有人都是一愣。
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发冷冽,声音也寒了三分:“你以为自己是谁?”
“若不是你负心移情,她何至憔悴如斯?”华玉低着头纹丝不动,冷漠语气中毫无尊敬可言,“青梅竹马,指月复为婚,她将全部心思都付于你身,而你又给过她什么?薄情寡义,朝秦暮楚,你根本不配碰她。”
悬在半空的手蓦地放下。
第一次,有人如此尖锐地指责他对紫袖的态度。
房间里沉默得连喘息都清晰可闻,没人敢出声,没人敢动弹半寸,身为副堂主竟敢呵斥阁主,这是其他人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去城中请最好的大夫过来。”过了许久,玄色身影颓然转身,戾气瞬间消弭无形,彷佛是默认了对他的指责。清冷声音少了分锋芒多了分懈怠:“无关的人都出去,有事到倾鸾房内找我。”
“这种时候你想的依旧是红弦!”一声洞箫呜咽,众人来不及看清的刹那纤细白竹猛然出手直指韦墨焰心口,怒气汹涌,一时引得凉气倒吸声声。
逆反叛离,乃重罪。
华玉不明白,为什么韦墨焰一心痴恋的是与他同样冷漠的女人而非紫袖。为他舍生,为他赴死,为他往来红尘尝遍人间冷暖,无论有没有红弦在都会陪他乾坤中来去、生死里闯荡的女子,他怎么就不懂得去珍惜?多少人恋她雍容华贵温婉良善,又有多少人慨叹他不解风情不知怜取眼前人,如此才貌双全一心唯他,这还不够吗?
她的命,终不久矣。
而他却在这时急迫地要与红弦成婚,当着她苍白近乎无色的面前,甚至在她命悬一线之时还想着那个女人,连陪在她身边走完最后一段时光都不肯。
她心里的痛定然如自己一般,望着,却无能为力。
“我要带她走。”手腕翻转收回洞箫,华玉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孤落,再不看其他人半眼,回身横抱起无知无觉的堇衣女子,“你可以阻拦,最好是杀了我,倘使有半口气尚存,我绝不会让你再伤她。”
沉默数年,他终于能畅快说出心中所想,尽管她听不见。
淡漠的玄色身影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眼底之色变幻流转,令人捉模不透。周围的人亦不敢多嘴,只能面面相觑让开出路。
“华玉。”擦肩而过的刹那,韦墨焰伸手按在华玉肩头,没有愤怒或者任何感情,平静得如同静川止水,“放手,你救不了她。”
“你也不能。”
“至少我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脚步蓦然停住。
她想要的极简单,谁都知道,却只有眼前冷血的男人才能给予。
可笑,世事就是如此可笑,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想要,任凭如何努力也不能成为另一个人。
华玉薄薄一声短叹:“事到如今,你还能为她做些什么?眼睁睁看着你娶别的女人为妻,还是冷漠到不管她死活,任由自生自灭?”
“我总不至你所想那般无情。”
“我只想要个回答,你能为她做些什么。”
看似温文清雅,与世无争,然而常年孤身浪迹、洞箫为伴的华玉有着不逊于任何人的执拗,或者,为爱成痴者都是这般固执的吧。
两人保持并肩相背的姿势站立许久。
韦墨焰垂下手负在身后,微微侧头,目光正落在逐渐枯萎的华颜之上。
紫袖。云月影。
在夏倾鸾出现之前很多年里,一直是这个女人不声不响陪在他身边,冷时一壶热茶,寒时一件风氅,微小得难以令人觉察,却不可或缺。从他风华年少直至深沉年岁,每一个足迹下都能找到她的存在,于外人光华流转,于他,暗淡无声,静悄悄活在为他而延续的生命中。
他从不关注那张惊了凡尘的流月容颜,也不曾去想她的才华智慧为他的霸业做了多少贡献,因为太过信任亲近,所以从不认为她会背叛,也不认为有一天她会离他而去。指月复为婚,青梅竹马,她从未以此为由要求他作任何事,只是默默付出,不问结局。
待他如此,念他如此,他怎么可能不在乎她呢?
只是此情非爱。
韦墨焰接过沉睡的紫袖放回床上,华玉没有阻拦抵抗,他知道,即便带走她的人也带不走她的心,那个男人,是她永远度不过的劫。
“去打探何处有神医高人,只要是在人间,不管多远我都会带她过去。”直起身带着凛冽气息,大婚在即的破月阁阁主抬手放下床帏纱帐,目光萧索,“原定婚期,取消。”
他能为紫袖做的,只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