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后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教育出来的萧覃会是这么一个妇人之仁的人,身为一个帝皇竟将亲情看的如此之重,沈太后拢在袖子底下的手握了有放,放了又握,好半晌才将胸中的那股闷气平复了下去,沉声说道:“这件事母后会处理的,你就不要多管了。”
萧覃见沈太后一脸执着的样子,心也渐渐沉了下去,萧奕明明也是她生的,为什么她可以对他那么冷酷无情,在母后心中这权势远比亲情来的重要,那有一天,当他不能带给她所要的权势,她会不会也会对他弃之如蔽。
萧覃不再劝说,站起来同沈太后行了礼道:“儿臣还有很多奏折要看,先告退了。”说完便安静的退出了石室。
沈太后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萧覃出了永寿宫后,一路往承乾殿的方向走去,待走了一段路,才对身边的小德子问道:“小德子,这宫里你的消息也算是灵通的,这奉国公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
小德子上前一步躬着身子答道:“这奴才实在不知,但想想奉国公年纪这么大了,便是这一场惊吓都够他受的了,更何况还被刺中了。”
萧覃刚好走到荷花池边上,便驻足看起了那满池的荷花,小德子伺候了萧覃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便挥挥手示意跟着的侍卫宫女离远点,自己则站到五步开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直站了一刻钟,萧覃才对小德子招了招手,等他走近,便在他耳边一阵耳语。
“皇上,这不太好吧!”小德子有些犹豫,只好试着劝解了一句。
“朕叫你去办就去办!”萧覃低喝了一声,小德子才连声点头道:“奴才这就去办,不如您先去承乾殿吧!”
萧覃这才又提步往承乾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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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香院的卧房里,舒老太爷半靠在床头,以前精神红润的老脸这会看上去有点白,身上披着一件青色的单衣,左边肩膀处缠着一圈圈白色的纱布,那肩窝处的血直透过纱布,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大老爷舒穆锋伺候着舒老太爷喝下一碗药后,才和二老爷一同坐在床头的椅子上。
“父亲,您这是何苦呢?明明什么都准备好了,您为什么还要让那人伤了您,这一剑可是伤的不轻啊!”大老爷低叹了一声说道。
这太后要派人刺杀父亲的事,他们舒家早就得知了,依着舒畅的计策,便是将计就计,先拿下刺客,到時再让刺客去指证太后,太后虽然地位崇高,但这刺杀朝中重臣的罪可也不轻啊!
而且一定会引起文武百官的恐慌,这太后养了一帮杀手,对朝中大臣不满,便派杀手暗杀,就连三朝元老她都敢动手,其他的人她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百官心里一害怕,便会想着要将太后拉下马,毕竟他们就算是再不济也不想听一个后宫女人的话,到時就算舒家不动手,太后也已经站在文武百官的对立面,恐怕那時就没有一人会保她了。
“放心吧,我已经避开了要害,刺杀未遂与这真受伤比起来,自是我受伤更有威慑力,到時若要与太后谈判,我们的筹码也多。”舒老太爷虽然看上去精神不是太好,但声音依旧浑厚有力。
“父亲,已经三天了,是不是该进宫找皇上了。”舒穆和开口道,他们的计划是先私下去见皇上,并将刺客带给皇上看,若皇上还欲保太后,他们才会将整件事都翻出来,到時再以百官的力量削了太后所有的权。
舒老太爷垂眸思考了一会,才道:“明天再去找皇上,将那两个刺客给看好了,太后这会可能想方设法的要他们的命呢。”
父子仨正说着,福伯从外头急匆匆的走进来道:“老太爷、大老爷、二老爷,外头来了一个公子说是相探探老太爷。”
“不是说了不管谁来看都不让进的嘛!”舒穆锋不满的说道。
“那公子身边跟着的人像是太监。”
屋里的三人俱是一惊,随后兄弟俩的目光都看向了舒老太爷,这皇上竟然出宫到舒府,却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沉默了一阵,舒老太爷才道:“你们两个去看看,既然皇上来了,这件事也可提前让他知道,咱们也可以估量估量他的想法。”
兄弟两点头跟着福伯去了正厅。
正厅里一身宝蓝色竹枝滚边的长袍,悠闲喝茶的人正是高宗皇帝萧覃,兄弟两对视了一眼,才大踏步的走进去,欲跪下磕头行礼,却听得萧覃说道:“朕微服出巡是来看望奉国公的,两位就不必行这君臣之礼。”
舒穆锋与舒穆和只得拱手行礼以示敬意。
“老师,奉国公而今身体如何?你快带我去看看他吧!”萧覃开口问道。
“父亲暂无性命之忧,劳皇上挂念了,这边请。”因为舒穆和教导过萧覃,两人的关系相对来说更亲密些,舒穆锋便主动让贤,让弟弟招待皇上。
二人将萧覃引致梨香院,因为皇上是私下来的,梨香院里除了伺候的丫鬟,其他人都回避了。
待三人走进卧房里,萧覃见舒老太爷挣扎着要下床行礼,忙上前按住了他道:“老太爷,快别多礼了,你身体不好,要好好休息才是。”
舒老太爷顺势躺回了床上道:“多谢皇上体恤。”
这一动似乎伤口又绷裂了,血几乎染红了纱布,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一阵混乱,拿药换纱布,忙碌完后才发现,皇上一直在旁边干站着。舒穆和连忙道:“还请皇上恕这怠慢之罪。”
萧覃摆了摆手道:“老太爷的身子紧要。”他开口称舒老太爷为老太爷而不是奉国公便表示自己对他的尊敬,论起来他与舒老太爷也是差着两个辈分呢。
等皇上入了座,舒穆和亲自亲自将茶水递上,说了几句闲话,便将话题转到这刺杀事件上了:“老太爷是在回城的途中被刺的?”
舒穆和沉重的点了点头道:“父亲本是出城去看一位老友,也没带太多的侍卫,哪晓得让恩钻了空子。”
“那这刺杀之人可有头绪,老师若是人手不够,可以找五城兵马司,这光天白日的竟敢刺杀大燕朝的开国元老,这胆子也太大了点,这样的人定是不能放过。”萧覃的面色也沉了下来,舒老太爷当初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才有了现在的大燕朝,而今那帮开国元勋差不多也只剩下舒老太爷一人,若他不好好追查此事,定会寒了朝臣的心。
舒穆和闻言“噗通”跪倒在萧覃跟前,磕了一个头道:“皇上明察,这次攻击父亲的人一共有三十人,抓了两人,其余几人都逃了,不过这一剑刺伤父亲的到底没让他逃了,这幕后主使之人也已经逼问出来,可是……”
“可是什么,不管这人是谁,朕一定会严惩的,老师你先起来。”萧覃扶起舒穆和朗声说道。
舒穆和眼眶含泪的对皇上表示了一番感激之情,而后走出门外对福伯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就有舒府侍卫将两个黑衣人压了上来。
皇上这一看整颗心都沉到了谷底,黑衣神卫的人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能使得动黑衣神卫的也就只有沈太后了。萧覃的脸沉静如水,握着杯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着白。
舒家几个人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等着皇上开口。
萧覃一向温和的眸子变得晦墨如深,他没想到太后竟大胆如斯,现在这证据已经在舒家的手,舒家更是知道这幕后之人便是沈太后,而今趁他私下舒府,便提前与他摊牌,舒家这是要他表态。
萧覃低下头,他一直知道太后是一个对权利很热衷的人,因而才会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当上皇帝,可她对于当太后还不满足,甚至希望掌控整个朝廷,而今竟疯狂到对舒老太爷出手,萧覃的心里升起浓浓的失望和无力。
看了看趟在床上的舒老太爷,又看了看立在一边的舒穆锋和舒穆隆,萧覃长叹了一口气道:“老师,老太爷这件事朕心里有数了,祖宗规矩,后宫不得干政,朕定会将这记在心里。至于母后年纪大了,朕会安排她在永寿宫吃斋念佛,以后不再踏出永寿宫半步。”
皇上这是表了态了,吃斋念佛,不踏出宫殿半步,便是相当于软禁,不用闹大,又能收回太后的权利,舒府的这一步棋算是走成功了。舒穆和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道:“皇上英明。”
萧覃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道:“朕心中也明白,因为她是长辈而纵着她,是不应该,老太爷你就好好养身子,若要什么药材尽管去太医院拿,这時辰也不早了,朕就先回宫了。”
舒老太爷在床上也只能颔首行礼道:“谢皇上关心。”
nbsp;舒穆锋和舒穆和双双将萧覃送至门口,见他上了马车,又目送马车驶出国公街,这才肩并着肩回到了梨香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