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殿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太后端坐于正殿大堂之上,按品大妆,发髻纹丝不乱,纯金九凤争春含红玛瑙串珠垂于额间,藕荷色的鎏金宫装,在烛光照耀下,泛着模糊地光晕。皇上与皇后分坐太后下手,不时得跟太后说着什么,太后不住的颔首微笑。
我与棠昭仪相伴,领了茹悦帝姬按规制坐了,与除夕家宴一般,我依旧与莟妃等人同桌,只坐于皇后右手边第一桌,不同的是除夕家宴,我以嫔位坐在正三品以上方才坐得的位置上,只是弈灏吩咐了王易,私下安排的,并未言明,今日里却是太后懿旨拟下的位置,我心知是皇后的功劳,六宫里也没人与我这将死之人计较,因而我坐得甚是安然,没有了韵容华与敏修仪的敌视,心下安慰许多,深宫之内就是如此,若是一味的忍让,倒是给自身平添许多麻烦,只有自身强大起来,才无人敢招惹。
我只福了福身子,算是请过安了,便在位上坐下,抬首见莟妃并不理睬我,似只见到棠昭仪一人一般,与她闲聊着一些幼儿衣物,我心下微笑,自从倩昭媛我二人在敏修仪面前演了那出戏,我与莟妃在人前从不说话,我只按例请安,她按例免安,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弈灏见我二人如此,曾私下问过我们,我只说莟妃将要生产,我体内大寒,不想过了病气与她,因而疏远了些,弈灏听及此也无法驳斥我,只是多少对我也疏远了些,一味体贴安慰着莟妃,但不时的赏我一些首饰衣物,算是安慰我怀育龙嗣辛苦。几日里这般不受弈灏待见,虽然心里知晓,这不过是我们姐妹几个的戏码,可心内终究还是落寞了些,人也日渐消瘦,她人都道我育龙嗣辛苦,太后皇后便常常赏赐些人参燕窝等物,生怕我一个不小心,龙嗣还未诞下便魂归故里了!
莟妃与棠昭仪不时说笑着,倩昭媛又不在殿中,我闲在无聊,只跟敏修仪闲话家常,其实私心里对敏修仪这个人多少还是有些歉疚的,不管她先前如何待我,可她现下对我的关心却是出自真心,虽然多半是为了我月复中的“骨肉”,但是对于她这般一生再无身孕的女子来说,她是多么期盼我可以生得一儿半女,归于她的名下,也算老有所依。可是我却利用她的求子心切,如此利用于她……
不及我细思,殿内的曲调微调,节奏稍快了些,再细看殿堂正中,早已换了一班舞姬,白衣胜雪,飘飘然间,如雪绽放,一股浓香传来,只见舞姬群聚于大殿正中,垂首弓腰,如白色玉兰含苞待放,只闻得古琴“铮”的一声,八名舞姬向后下腰,将水袖飘于殿的四周,中心点上一着艳粉色坠水晶珠纱裙,上着粉红色裹胸小衣,上绣大簇牡丹,腰间未着寸缕,只在肚脐周围饰以血红玛瑙,我见此种场面心知必是哪宫里的娘娘耐不住寂寞,煞费心机欲以此舞争宠,只是碍其粉纱覆面一时分辨不清到底是哪宫里的妃嫔,不由得看向棠昭仪,棠昭仪与我面面相觑,均望向大殿堂上,弈灏却是动了心思,只痴痴地望于殿间,女子妖冶,不是望向弈灏,媚眼挑逗间,依稀可见嘴角渐深的笑意,皇后只温和笑着,不多言,见其如此,心知定是她安排的,如今我已无独宠六宫之势,怀有身孕,自是不便侍寝,弈灏最爱重的莟妃又即将生产,六宫众人自是都拿出了看家本事争宠,只看谁能更胜一筹罢了!
眼见殿内女子依旧娇媚的望着弈灏,腰肢纤细如柳,摇曳间玛瑙泛着流光,更显妖艳,心内一紧,无故升起怒意,紧握了拳,只愣愣看着弈灏与那殿内女子含情脉脉。棠昭仪见我如此模样,只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我抬眼见,棠昭仪眼神示意我,我随其眼光望去,太后端坐大殿之上,眉眼间早不见起初的慈爱神色,我心内释然,此女意欲争宠,这舞这曲子以及这着装都无可挑剔,只是她算错了时间,今日太后生辰,太后是最不喜媚行深宫之人,可她偏偏选此舞,眼神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可勾去弈灏半分魂魄,只是……她怕是难过太后这关了!
心思流转间,舞已停,此女终是露了庐山真面目,我道是哪个妃嫔如此妖艳,粉纱轻挑,满面含春的艳更衣盈盈福身行礼。心内哀叹,因着那日里对皇后不敬,从美人被贬为更衣,如此还不知收敛,真真是没得救了。弈灏赶忙叫起,只碍得太后在前,否则定是要其殿上侍候的,现下只吩咐了王易寻了个位置坐下。
弈灏本欲向太后敬酒,眼见着太后的脸早已乌云覆面,不知如何是好,望向皇后,皇后只得端了酒盏,缓步到太后身边,款款行礼如仪,柔声道“儿臣祝愿母后福寿安康,还请母后满饮此盏!”
太后眼望着皇后道“今日哀家寿宴可都是你一手准备的,刚刚的舞姬也是?”
皇后听得太后如此问,早已心知其内心不满,哀声道“儿臣吩咐了内务府多加准备,一应的寿宴安排都是细心看过的,只是刚刚的舞……是艳更衣想要给太后祝寿,又说是准备了许久的,只在寿宴上才展现,因而儿臣先前也未看过!”
弈灏闻得此言,插口道“母后,艳更衣是孝顺您,想来此舞舞来不易,也算是艳更衣有心了!”
太后“哼”了一声,沉声道“哀家早就说过身为皇家妃嫔,定要守着本分,今日这是作甚,哪里是孝顺哀家,分明是准备了许久给皇帝看的,身为**妃嫔,衣衫不整,还在大殿之上大跳艳舞,既是如此,哀家便圆了她的心愿,去梨园做名舞姬去吧!”
弈灏本欲求情,被皇后在旁阻住,只道“儿臣遵旨!”
眼见此等闹剧,艳更衣还未近了弈灏的身,便被带了下去,不经意间瞥见皇后微挑的唇,心下了然,定是她故意给艳更衣这番机会,又心知太后定然是不喜的,如此一个不敬她之人,瞬间便沦为宫奴,想来皇后也非善类,如此眦睚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