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间,我都在水云涧里,连大殿的拱门都不出,不弹琴,不唱曲,只绣着花打发日子,每日里能见到的除我宫里的人,就是倩昭媛与顾太医,顾太医因着先前的事,对我有些许歉疚,所以当皇后去太医院指了太医给我请平安脉之时,太医们大都推来推去,谁也不愿接我这个被禁了足的妃子,顾太医却是一并担了下来,日日里都嘱咐着我,这也不许,那也不成,看着他小心谨慎的样子,每每逗得我开怀大笑。而倩昭媛则因着我们在一个宫内,她以一宫主位的身份不时的分身过来看我,终是不敢太过招摇,只在晚膳时分,侍卫内监换班的间隙过来跟我略聊两句。
从倩昭媛口中得知,颜良娣因着这事连冷宫都待不得,竟被赐了鸠酒,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便被匆匆焚化了。而王、李两位太医更是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革职不说,人还在大牢里,没一日的功夫,便双双自裁了。这事情就这般不了了之,录事自是不会记载莟妃姐姐不孕一事,所以颜良娣与王、李两位太医便被记录了暴病而死。不过是深宫内的又一个冤案而已,杀人灭口,皇后做的轻车熟路。
听说除了莟妃,棠昭仪,静贵嫔依旧甚得隆宠外,弈灏不知怎得,有一日歇在胭脂台,竟看上了一个吹竹笛的宫女,不过一月的功夫,连迁四级,虽没给了封号,如今也是正经八百的小主,周娘子了。在胭脂台内,夜夜笙歌,好不热闹,颇有当日我得宠时的颜色。
倩昭媛虽未跟我明言,但观其面色,以及常常能听到的挽月承恩车的声音,想来倩昭媛如今也颇得弈灏宠爱。
这日晚膳后,正与偌菀整理绣好了的雪锻,倩昭媛便悄无声息的从我身后闪出,吓得我心跳漏了两拍,直握了拳要锤她,倩昭媛却笑呵呵道“吓你一吓,见你面上恐惧神色,本宫还能知道,你是个活人,日日里见你淡然微笑的样子,跟个假面人一般,岂不无趣!”
我啐她一口,道“倩姐姐大瑶儿好些个,反倒比瑶儿小孩子心性,还好此刻是在收拾缎子,若是拿了剪刀在手,定然不是剪坏了料子,就是直接伤了姐姐,那可如何是好!”
倩昭媛也不理我,自己坐了,拈了茶盏道“你这妮子好些日子不见人了,偏偏还是伶牙俐齿的不饶人,白白疼了你!”
我撇了布匹让芸舒帮衬着偌菀收拾,浣了手,在倩昭媛身旁坐下道“几日里不见姐姐了,想来封妃之日,就是这两日了吧!莟妃姐姐的位份,以及棠姐姐与倩姐姐的封号可都定了?”
倩昭媛抿了口茶,道“恩,这几日忙这事,忙得脚不沾地,刚刚松份了些,便过来看看你,看看那起子奴才有没有克扣的份例,中饱私囊了去!”
我轻叹口气,柔声道“被禁了足,这些个都是难免的,难为姐姐还为我操办着,份例一分不少,就算是被克扣些也没什么的,之前得宠时的赏赐也够瑶儿挥霍些日子的,不说这个,说说姐姐你们几个,也让瑶儿沾粘喜气啊!”
倩昭媛抚着腰间的东珠系带,一一数道“莟妃被晋为淑妃,皇上原有意给清儿贵妃之位,听说后来太后给拦下了,依着太后的意思,晋为德妃已然是恩宠备至了,只是皇上这次也铁了心,只说若是只晋为夫人也未尝不可,但须赐予协理六宫之权,太后不愿,争持不下,最后定了淑妃的位份。你棠姐姐想来是端庄沉稳的,内务府择了‘端,庄,蕙’三字,玩闹间,让茹悦帝姬来挑选,茹悦喜那‘蕙’字,便定下了,‘蕙妃’,至于本宫,内务府选的是‘娴、婉、懿’这三个字,皇上只说这三个字都甚好,让我自己挑选喜欢的,我还拿不定主意,这不,这帖子还在我这儿呢!”
我伸手接过倩昭媛的大红描金帖子,一一细看,边道“莟妃姐姐能晋为淑妃也算是很不错了,想来也是皇上坚持之故,皇上心底爱重莟妃姐姐,早晚要封个皇贵妃的,棠姐姐的封号虽是茹悦误打误撞,也算那三个字里最恰当的了,‘端’字与‘庄’字都太过沉闷了,‘蕙质兰心’形容棠姐姐还真真是妥当的,至于倩姐姐这几个字嘛……”
看着帖子上的三个硕大的描金瘦体,指着‘懿’字,蹙眉道“这个字不好,温懿恭淑,太过端庄,不符合倩姐姐的性子,另两个字都是极好的,‘娴’字取自‘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姐姐出身江南,坐则娴静,身段婀娜多姿,动则如风拂柳,至于‘婉’字,曹植《洛神赋》中有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两个字都很妥当,只看姐姐喜好了!”
倩昭媛低头沉思,叹气道“原没想着还能有封妃的日子,不想还真真盼到了,还真得要谢谢你与清儿替我打算,如若不然,我哪里想得到去讨太后老人家的喜欢,更别说今日封妃之喜了,只是如今本宫起势,你却落魄这般,让本宫如何落忍!”
正赶巧茜攸用描银的小漆盘奉上两盏酸梅蜜汁来,我一手接过,放至倩昭媛身旁小几上道“大好的日子,倩姐姐这是做什么,来尝一尝这蜜汁,茜攸熬了一日了!”
茜攸也在旁劝解道“就是了,知道倩昭媛喜欢甜口的,这盏奴婢特别多添加了些蜂蜜,尝尝看,可和昭媛的口?”
想来倩昭媛也怕我伤心,遂掠过此事不提,喝着酸梅蜜汁,赞不绝口。
我拿着帖子,指着那“娴”、“婉”二字,道“姐姐,更喜欢哪一个?”
倩昭媛探过头,望着道“论起来,这个‘娴’字倒是安静雅致的很,许是那两年缠绵病榻,现下不是很喜这太过静的名字,还是‘婉’字好了。”
听得倩昭媛这声“婉”字,我心头一紧,想来我最初就是“滢”字犯了皇后忌讳,现下这“婉”字同皇后周婉莹是一个字,皇后定会吃心,念及此,紧忙着道“‘婉妃’听起来过于含蓄,不若‘娴妃’听起来大气,况且这个‘娴’字与正一品‘贤妃’同音不同字,寓意姐姐他日更上一层楼,瑶儿还是觉得这个‘娴’字好一些!”
倩昭媛听得此言,轻声笑道“就听瑶儿的,本宫这就着内务府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