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贺明天回学院，在家忙着准备东西，爸妈给他蒸了一笼带着家乡特有酸味的玉米面馒头，用油炸了些灰面裹着的洋芋丝和面果果，装了满满两口袋。
这会儿，老两口惦记着小梅和外孙子，给俊贺做这么多好吃的，俊贺也吃不完，就去王思柔那里，给她的孩子送些吃的过去。
李栀过来看俊贺，见他一人在屋子里，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想吓唬他，还是被他发现了。
李栀跟王俊贺的母亲学会做针线活了，将来想嫁给农村家庭的男人，就要学会做针线活，免得出嫁的时候，没有像样的绣品摆在床上，别人会笑话的。
王俊贺的母亲，是个地地道道忠厚的农村妇女，对她说的话，无外乎是：“你将来嫁到我们家，就得学会做鞋垫和鞋子，不然，将来生了娃，没有鞋子穿，女人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杀猪的翻肠子，跟着当官的当娘子，跟了我们家俊贺啊，你就先学着做鞋垫吧。”未来的婆婆妈都这样说了，李栀就算不想做，也没有办法违背她老人家的意思。
这两天亲手做了两双绣花鞋垫，花样是她亲手画的，照着王俊贺母亲给的绣花样，瞄了很久才画好的，鞋垫也做了几天才做好的。
“你手里拿的什么呢？拿过来让我看看！”李栀进门后，双手背在身后，躲藏着不好意思拿出来，王俊贺急了，嚷嚷着要看。
“再不给我看，我挠痒痒啦！”王俊贺干脆过来抢，李栀怕他来真的，连忙递过去。
“给，你看嘛！第一次做的鞋垫，做得不好，怕你笑话。”
“绣花鞋垫，你做的？”
“嗯，喜欢吗？”。
“我太喜欢了，这下见鞋垫如见人，每天有它在我脚底与我相伴，我就不寂寞了。”
“少来啊！贫嘴。”
“我说的是真的嘛！”
“俊贺过来试试，看看合不合脚？”
“合脚是合脚，就是有些担心你的手噢，让我看看你的手，是不是被针扎坏了？”王俊贺拉起李栀的手，心疼地轻轻抚模着，然后放在自己心窝说。
李栀从小到大没有做过针线活，鞋子都是外婆给他们做，别看外婆缠过小脚，可是，眼睛清亮，做得一手好针线活，所以家里的针线活外婆一人全包了，轮不到李栀来做，妈妈在供销社上班，也不会做。
王俊贺当然知道她家的情况，所以，听到她做鞋垫，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地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放。
李挣月兑手说：“你看呗，不会的，嘻嘻，外面买的鞋垫，哪有自己做的管用？脚伸过来，鞋子月兑了，我给你放进去。”
“不大不小正合适。”李栀俯，把鞋垫放进鞋里说。
“哎哟，行啊！表姐会做鞋垫了，王俊贺，你也不看看是谁替你做的，怎么会不合适啊？”外面传来的声音好熟悉，李岚人头一晃悠，接上话茬，笑嘻嘻地走进来了。
“李岚是你啊！怎么舍得过来看我？真是想死我了。”李栀连忙站起身，扑过去抱住李岚亲热地喊道。
李岚故意歪曲她的意思说:“怎么，见到我就扑我，怕我打扰你们约会，不欢迎我是吗？那－－我马上走，看章秋妈去。”
“哎－－见到我就走，你啥意思嘛！急着见公婆是吧？”李栀开玩笑说。
“表姐，你在说什么呢？就算我愿意，还不知道人家章秋喜不喜欢我呢，再乱说，人家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先坐下歇歇气，我给你倒杯水去。”李栀拿来电壶，给李岚倒水。
屋子里的抽屉里没有白糖，每次让妈妈从供销社捎来的白糖，都给王俊贺父母送过来了，这会儿翻不到，也不知道他们放在那里，还是他们已经喝完了？她只好倒了杯白水递过来说：“不好意思啊，让你喝白开水。”
“我正想喝白开水呢，还是山里的水质好，水好喝，没有怪味儿。”
“李岚，你在单位工作还好吧？”
“还行，就是没有机会当主角上台表演，想跟以前那样红火，是不可能了，你看人家章秋，这次回来开演唱会，票都买不到，我还是托熟人替我买的，我们全家都去看，李强可崇拜他了，闹着要去北京找他，跟他学艺，这不，让我来拿他在北京的地址了。”
“章秋没给你写信吗？”。
“没有，我们很久没联系过。”
“家里出了这样的儿子，章秋妈妈可高兴了，每天都有应酬，他妈爱热闹，等会儿，我们陪着你一起去他家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不然一个人去的话，怪不好意思的，人家妈妈还以为我有什么目的呢！”李岚说话的时候，脸都红了。
王俊贺看得很清楚，用胳臂肘捣了捣李栀说：“嘻嘻，你看，她的脸都红了！”
“我哪里脸红了？哪里红了？王俊贺，你再乱说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岚拿起一根枕巾追着王俊贺打，王俊贺边跑边求救：“李栀，救我！”
“哈哈哈真是一对冤家，见面就打架，要是章秋也在的话，该有多好！”李栀提到以前的章秋，两个人停止打闹，李岚蔫了，一坐在凳子上没有兴致继续打闹。
李栀见状，转移话题说：“哎－－俊贺，李岚，我们一起去看看章秋的爸妈吧！章秋不在，也不知道他们最近身体好不好。”李岚听到她的话，马上站起来牵了牵褶皱的衣服角，跟着他们走出王俊贺家院子。
章秋家就在离公社不远的公路边上，面朝公路，背靠小河沟，门前一片小竹林围着挺大的院落，屋子后面有几颗李子树，樱桃树和一颗很高大的苹果树，以前小时候，每年果子成熟后，章秋都会带着大家爬到他家树上，摘果子吃，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情景，在看到这几颗大树时，完完全全地在他们三人的大脑中勾勒出来了。
远远看见，章秋家的烟筒冒着缕缕青烟，知道家里有人，李栀站在院坎上，大老远就扯开嗓门喊着：“有人在吗？家里有人吗？”。
两只大黄狗，听见有人，嗖地一下从窝里窜出来，开始对着他们几人狂叫起来。
“去去去，一边去，来客人了，你还咬人，真是没有眼水，你不认识他们了？”
章秋妈妈拿出一根棍子，赶走黄狗，出来迎接他们说：“哎哟，妮妮也来了，我说这狗怎么不认人呢！原来有远客来了，快，屋里坐，我去给你们烧水去。”
堂屋右侧正中间，围着一只烧柴禾的火炉，半空中掉下来一个浑身烟熏火燎，黑透了的水壶，慢腾腾地朝外冒着水汽。
李岚用手指模模，手指上印着黑黑的一坨烟墨，李岚掏出手绢擦了擦手，手绢马上黑了。
“李岚，别用手绢擦，染上去洗不尽的。”
“他家怎么还用这个呀？”
“这里的农民都是用这种办法烧水喝，山里出柴禾，就地取柴，图了个方便，省钱，祖祖辈辈都用这个方法，用惯了。”章秋的母亲，从河沟里提来一壶水，挂在钩子上，滴下去的水滴，使火上的草木灰，扑腾在她脸和眉毛上到处都是。
“阿姨，给，我这里有手绢，你擦一下吧！”
“不用，你的手绢太干净了，你看我这不是擦了吗？”。章秋母亲用自己的衣服袖子，擦了把脸，火光映红了她满是褶皱的脸庞，眼角深深的皱纹，显得比李岚母亲苍老很多，这是章秋的妈妈吗？不认识的人，还以为是他女乃女乃呢。
“章秋前一阵子回来看我们了，这娃在外面混得有出息了。”章秋母亲逢人便夸奖自己的儿子。
“阿姨，我还在县城里看到过他的演唱会呢。”李岚也附和着说。听到这话，章秋母亲眼里放着异样的光彩，黑里透红的脸上，有了笑容。
“你们谁会抽水烟？过过烟瘾啊？”按照章秋母亲家的规矩待客，首先会招呼客人抽水烟。
“阿姨，我们都不会抽。”王俊贺代替大家说。
时代变了，现在男同志抽烟的占多数，屋子里就他一个男的。
李岚李栀都是居民户，家教严，父母根本不允许她们学抽烟，即使在乡下，现在的女孩子，读过几天书的，再也不会像章秋母亲那个时代的人一样，把女孩子拿着水烟袋抽烟，当做嫁到婆婆家的必修课的。
章秋母亲往水烟过滤嘴上放了些烟丝，然后用火钳夹了一块烧得通红的树枝碳火，点着后，自己顾自己抽起来，每用嘴咂一口，水烟壶里面发出咕噜咕噜噜的响声，嘴里吐着浓浓的水烟丝燃烧的味道，多吸几口，她就来了精神。
“阿姨最近身体还好吗？”。
“有些小毛病，老是浑身困疼困疼的，所以今天没有跟你叔叔下地干活。”
“叔叔干什么去了，要不要我们帮忙？”
“不用，你们帮不上忙的，用牛犁地，你们谁会？”
“我会。”王俊贺不是夸口，他小的时候真赶着牛，犁过地。
“算了吧，城里的大学生，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干重活。”
“那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啊？”
“帮忙洗腊肉，我泡些干豇豆，干洋芋荚，熬一锅菜，你们今天来到家里，就别打算走，帮我在这里吃下午饭，吃腊肉吧！呵呵。”章秋母亲爽朗的笑声，在山谷里传得很远，因为她今天心里高兴，见到这帮孩子就像见到儿子似的，所以，她挽留他们多陪她一会儿，非要热情地款待他们后，才可以离开。
第二天，王俊贺走了，李栀送她到了火车站，火车一声长鸣，带走了她的俊贺。
回到学校，李栀埋头教学，精心培育着山村学校的孩子们。
小梅最近思想老抛锚，上课听讲注意力不集中，学习在班上拉下一大截，学生成绩下滑，当老师的必须家访，李栀去见她的父母，走到文化站门口，刘振杰正在训斥说：“小梅，你干嘛又跟弟弟打架？他还小，你当姐姐的要让着他点。”小梅倔强地握着拳头，一声不吭地瞪着他。
“这孩子，看人就跟仇人似的。”
见到李栀，刘振杰来了劲儿，像见到救星似的，气呼呼地数落着：“小梅这个孩子，真是不听话，我带来的孩子，被她按在铁轨上，打了一顿，打了还不让他告诉大人，我还是听一位邻居告诉我，我才知道的，你说这个孩子这么小，就难教育，长大了，该怎么办？真是气死我了，我又不好给他妈说，说了，人家会以为我是她后爸，虐待孩子呢！”难怪小梅最近没有心思听课，原来是在排挤继父刚带过来的弟弟。
“小梅跟我出去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李栀拉着小梅的手，一起来到小河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谈心。
“小梅，这会儿没有外人，你老老实实告诉老师，为什么不喜欢这位弟弟？”
“他来了以后，我和弟弟的床更挤了，三个人睡一张床，他老用手抓我，还掐我的脖子，让我喘不过气来。”
“即使这样你也比他大，应该让着他，不能打他呀！”
“我不会让着他，我警告过他几次，他不听，所以，我要教训教训他。”
“弟弟才五岁，还小不懂事，你比他大几岁，不应该打弟弟的，就算你妈妈知道了，也是你的错，你就不要怪你爸了。”
“他不是我爸爸，何大顺才是我爸爸。”小梅从内心一直在排挤刘振杰，看到他老是躲着他，刘振杰感到很恼火，每次拿回来好吃的，总是先给她，还是暖不住她的心。
“小梅，这话要是让你妈听到，你又会挨骂的，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今后，别在你爸跟前提到何大顺，听到没有？”
“嗯，我知道了。”
“小梅，最近听课，有听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好吗？别把成绩落下去，你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吗？向舅舅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做一个有用的人才。”
“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