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鹤铮走进东来阁时,确实觉得有种别具一格之感古城狼烟:烽火背后的女人章节。大堂中的地板光亮如新,没有一块儿陈迹或新垢,伙计们的服装也不肮脏,衣料都很笔挺,看起来就是好材质。虽是白天,但也开着灯,使得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亮亮堂堂的,而且看不到一个鼠洞。
心活眼明的伙计连忙跑到吴鹤铮的面前,客气十足的问:“先生,您是要雅间儿呢?还是散座儿?”
“雅间吧,清静些的。”吴鹤铮回答道。
伙计恭敬的伸手指路,说道:“请您跟我上楼。”
吴鹤铮跟在伙计的后面上了楼,他看到楼梯的墙面上挂着几幅很有艺术水准的水墨画,很显然,不是名家之作,大概是隐于民间的高手吧。
进了雅间,伙计又问:“您是现在就点菜呢?还是稍后?”
“给我先拿壶菊花茶来,我看看菜单再说。”吴鹤铮坐了下来。
伙计点头应是,走了出去。
吴鹤铮翻开菜单,一行行娟秀的小字让人看着就觉舒适。前二页是寻常的京菜,后面有两页淮扬菜,最后是本店的特色菜品,菜名很特别,有的是摘自诗句,有的是取自古语,还有的是自行编撰的,但吴鹤铮能够从中断定编写此菜名的人应该有很深的造诣。
吴鹤铮看着,门铃嘀嘀的响起,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房间里的人注意到。伙计试探的推了下门,因为门没有锁,所以他推门而入。在他的手中托着一个木质圆盘,盘中放着一壶茶和一个茶盏。
伙计摆好茶具,问道:“先生,点菜吗?”。
吴鹤铮问:“你这里的大厨还很附庸风雅啊,菜名儿起得挺雅致。”
“先生,这菜名儿不是师傅起的,是老板起的。”伙计纠正道,并有条不紊的介绍说,“我们这儿的很多菜式都是师傅独创出来的,在别处您是吃不到的。”
吴鹤铮赞许的笑了笑,不禁对苏绿萱产生了了些许钦佩,看来这个喝洋墨水长大的女子还保留着浓厚的中国底蕴,在此前,他的思想中,已认定苏绿萱是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穿着漂亮洋装、言语中不时的要夹杂些英文或者日文的摩登女郎,这样的女子早就把传承千年的古老文化抛在了脑后,只认得莎士比亚的戏剧,只会读巴尔扎克或是狄更斯的作品,并笃定的认为只有西方的现实主义小说才是。然而,苏绿萱决不是这样的人,单从这菜式的名字便可知她应该是颇有中国文化修养的人,将文字与食物天衣无缝的结合在一起,产生了独特的共鸣,让人未尝其味便已展开了美好的遐想。
吴鹤铮又仔细的略了一遍最后两页的菜名儿,说:“这‘竹径觅乡缘’是怎么一回事?”
“先生,”伙计解释道,“这是用清炒竹笋丝做底儿,上面是一层文火炸过的鱼丸,然后浇鲍鱼汁儿而成。”
“名字倒是很贴切,也没有斧凿之感。”吴鹤铮说,“那我就尝一尝吧。我是初次来这儿,你给我推荐一下,好吗?”。
伙计没有拘束,滔滔不绝的说道:“先生,我见您也是个官家贵人,平日里大鱼大肉的,如果我给您推举这些,就没什么意义了,而您来我们这儿也是想吃个特色。”
吴鹤铮赞同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这伙计的眼力不错啊古城狼烟:烽火背后的女人章节。
伙计继续说:“先生,我见您的气色不是很好,大概近日公事繁忙,不免有些上火。这样,油腻的东西目前不太适合您了,刚才那道‘竹径觅乡缘’虽有用油炸过的鱼丸,但总的来说还不算油腻,您吃着正好。此外,我推荐您点一道‘踏雪寻梅’,是用搅成沫状的蛋清儿与虾茸和在一起上慢火蒸熟,再用发菜摆成梅花枝的形状,用广式腊肠摆成梅花儿,口味清淡,不油不腻的,保证和您的口味。”
吴鹤铮说:“那就点这道吧。”
“先生,您是一人,还是有客?”伙计问道。
“我就一人。”吴鹤铮回答。
伙计憨厚的一笑,说:“那点这两道就足够了,您再来个翡翠三丝汤清清口,餐后的点心就尝尝椰蓉糕吧,很爽口的。”
“好,就听你的。”吴鹤铮爽快的应到,他合上了菜谱,交还给伙计,又问:“我刚才从楼下上来,一路上,好像没看到有老板模样的人,你们老板不在店里盯着吗?”。
伙计摇了摇头,说:“先生,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小的,这里主事的还有周掌柜,如果我照顾的不周到,您也可以找他。至于老板,她今天不在店里。”
吴鹤铮没表示什么,他心里对此事一直感到奇怪,根据调查的资料反映,苏绿萱确实不在店里盯着,她似乎对自己的买卖不怎么上心,每日只在中午时分,且她没什么其他的应酬安排的时候,才会在东来阁打一晃,但是,既不翻看账本,也不查寻厨房。她好像更热衷于经营之外的事情,如拜访官宦名流,还有就是经常去郊外散步,尤其是去宛平、南苑等地,她的这项爱好太古怪了,如果是去戏楼、影院,或许吴鹤铮就不会有特别的想法了。
吴鹤铮想到,郊区的南苑是二十九军军部的所在,而且不止南苑,任何有中队驻扎的地方都会有日本浪人游荡的身影,他知道这些人是来观察军情的,难道苏绿萱也是吗?这东来阁难道又是一个矢部会社?
吴鹤铮带着很多疑问来到了东来阁,可他并不认为仅此一行就能解开什么,也没指望能够见到苏绿萱。
菜很快就摆上了桌面,着实是巧夺天工,味道亦是极佳。
吴鹤铮由衷的夸赞了两声,伙计见客人没什么意见,便退出了雅间。
吴鹤铮放下了碗筷,他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吃饭的。他离开椅子,边踱步边环视着房间的四周,总的来说,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贴在四壁的米色毯子十分平整,其后不可能藏着什么机关,而桌子、椅子的下面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挂在墙上的字画后面亦是别无乾坤的。
不知怎的,吴鹤铮隐隐觉得长谷川治来东来阁就餐仅仅是个巧合,这家餐馆儿与矢部没什么关系,大概是自己太过紧张的缘故吧。再细细想来,区区一个餐馆儿能有什么作为?它不像矢部会社,控制着十几艘货船,有着频繁的贸易往来,还有戒备森严的“办公大楼”。而东来阁坐落在前门大街上,小门小户,没有任何火力设施,且离矢部会社有一定的距离,从地理位置上看,也不利于什么行动。再说,长谷川治来此也是坐在大堂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是做不了什么的。至于餐馆儿中没有“莫谈国事”的告示,大概就是东来阁的噱头吧,用这种方式来吸引客人。这些密不透风、隔音良好的雅间儿给那些激进分子们提供了良好的讨论环境,而东来阁则能借此多卖点儿菜肴,真是互惠互利了。那苏绿萱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有忠实的仆人帮衬,自然就不会多花心思在日常的琐碎事上了,结交名流、或者去郊外散步也是很正常的事。看来大约真是自己的敏感让简单的事情变复杂了吧。
正当吴鹤铮天马行空的想着,在楼下,长谷川治又来了。
这位身姿挺拔的日本人很难让人们把他与倭寇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如果不是他的日式发音的中文,恐怕还真让人以为他是个东北大汉。
他在大堂中落座,东来阁的伙计如往常一般的热情的招呼着他,他还是只要了一盘菜、一碗饭、一壶茶。
如果此时吴鹤铮打开门,他便可见到长谷川治了,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有些曲折,直到长谷川治离开,吴鹤铮都没有往门口走一步。但是,本以为见不到苏绿萱的他,却在他准备离开时,在大门口与其擦肩而遇。
一缕幽香袭来,特别却不张扬,吴鹤铮只觉心旷神怡,不由得对苏绿萱的印象更为好转了些,他停步看到,这苏绿萱有着一双清秀的眉目,眸中透出的不是奸诈的聪明,而是发自内心的智慧。无暇的脸庞带着天生的贵气,不会让任何人怀疑她是贵族之后。她的身形苗条,外穿一件白色的女式呢子大衣,因为没有系扣子,所以露出里面淡紫色的裙装,她的脚下穿着一双高跟鞋,更显得身材修长,脚步没有夸张的扭摆,很是稳重,让人感到她的历练。她摘下与裙子同色的帽子,披肩的秀发在阳光下甚是夺目,她烫了头发,可那近乎自然的微微卷曲竟无一丝的矫揉造作之感。吴鹤铮看得有些入神,因为这种美感在照片上是不能体会到的。
“先生,请您上车吧。”伙计再一次提醒道,吴鹤铮才回过神来,他忙踏上人力车,回到了情报科。
吴鹤铮坐回办公室,他把矢部会社的资料与东来阁的资料并排摆在桌子上。思考着他们之间的联系,如果仅仅从一个长谷川治就把他们联系起来,不免有些武断,可是确定他们没有一点关系……在这种时候宁可怀疑错,也不可漏掉敌人的阴谋。
那么,关键的一点就是苏绿萱。吴鹤铮觉得自己必须接近这个特殊的女子,才能打探出她到底与日本人有没有关系。只要打探到实情,他便可以再走一步棋,而这实情是什么并不重要。
因为情况不外乎有两种,一个就是苏绿萱是日本间谍,那么他们就来捣毁这个据点;另一个情况就是苏绿萱不是间谍,那么便可以利用她,接近长谷川治,去捣毁矢部会社那个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