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记不清上次进重华宫是怎样的情形,只觉仿佛过了很久一般,唯一熟悉的,只有这触目即见的华丽明宫:妖颜惑主章节——
周贵妃身着芍药绣花的外袍,美丽中有不失几分妖娆。而皇后的衣着依然朴素,但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层说不出的威严之气。
一后一妃,一静一妍,相互衬托,又何尝不是这深宫的象征。
宁姽婳没有抬头,直视头顶的光辉,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前方,双眼仿佛是一面镜子,清晰的映衬出四周的光景。
只见她走到殿中,伏身跪下,朝着这一后一妃恭敬的叩了个响头:“奴婢宁姽婳,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贵妃娘娘。”
而周贵妃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转过身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盏,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自顾自的饮了起来,似乎在等待着皇后发话。
“宁宫正,本宫念你是宫中的老人,做事一向稳妥,才予以重用。”说完这些话,皇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可没想到你这一次,真是当真的糊涂。”
她又朝着皇后叩拜了一次,接着开口说道:“奴婢知错,奴婢因为伤心过度迷了心智,才会在宫中焚火。昨夜是香芸的头七,奴婢只是想着为她烧点纸钱元宝,并无他意。一切罪过,奴婢愿意全力承担,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听她这么一说,皇后的眉头又紧了几分,而周贵妃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转身朝着皇后说道:“姐姐还以为妹妹冤枉了宁宫正,现在她自己都已经招认了,可见妹妹所言不虚吧。”
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注视着跪在下面的宁姽婳,双手紧握着椅子的扶手。
她费尽心机想要保全她,没想到她一来反而自己先招人了。
如此一来,不光浪费了她与周贵妃周旋的心思,同时还助长了对方的嚣张气焰。
她是皇后,是这后宫的一宫之主,如此身份与地位,又岂能容忍这样的打击。
只见她注视着下方跪拜着的女人,过了许久终于又再度开口,一字一句的问道:“宁宫正,本宫再问你一次,昨夜的事真的是你一人所为?”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善,宁姽婳顿时也沉默了一下。
而就在这时,皇后又继续开口说道:“你别怕,只要你将事实的真相全都——出来,本宫就自会为你做主。”
殿中所有的目光,顿时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所有都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然而只见她忽然又跪拜在地,朝着皇后磕了一个响头,随后抬起头,用同样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的说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此时却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身为宫正,不能以身正责,反倒是知法犯法,实在是罪加一等。奴婢自愿受罚,辞去宫正一位。”
听她这么一说,不光是皇后,就连周贵妃也吃了一惊,忍不住朝这边望了过来。
然而在这么目光的汇集下,她却反而松了口气。这句憋在心中已久的话,终于在这时说了出来。
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周贵妃忽然开口说道:“既然宁宫正已认罪,那么姐姐可否将她交给妹妹来处置。”
皇后转过头望向她,脸色已十分的难看,但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妹妹打算如何处置?”
“姐姐仁德,是出了名的贤后。而妹妹和姐姐不同,妹妹讲求的是有错必罚。既然宁宫正已经认罪,那就照她所说的,除去她宫正之位,送到浣衣局为婢。”
宁姽婳在心中冷笑一声,周贵妃果然心狠手辣,如此情况下还要步步紧逼。
浣衣局那样的地方,进去的都是些犯错的宫人明宫:妖颜惑主章节。进去之后便要没日没夜的干活,甚至历代不乏有累死在其中的宫人。
何况进入浣衣局之后,皇后也不可能时时照抚,而倘若周贵妃要想下手除去她,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周贵妃此举目的已经十分明确,就是势必要彻底消弱皇后的势力,将她除去。
只是她虽有意逃离这场是非,但却也不愿因此送了性命。
不过她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皇后也不会就这么任人宰割。
她拿自己的性命在和老天赌一次,赌皇后还对她存有期望,想要等这件事的风头过了之后,将她重新收为己用。
事实果然不出她所料,周贵妃的话音刚落下没多久,皇后便开口说道:“浣衣局是惩罚犯了错的宫人的地方,宁宫正在宫中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她也自愿请罪,辞去宫正之位,如此对她来说已是极大的惩戒。”
“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妹妹知道姐姐心软,时时念及底下奴婢。只是妹妹觉得有错就该严惩,否则底下奴婢都仗着姐姐的好性子,今后也会越来越放肆。”
皇后刚要开口,但周贵妃却又在这时抢先说到:“何况当日荣嫔犯错,姐姐也毫不姑息。荣嫔虽糊涂,可好歹也是妹妹宫中之人。妹妹因她有错在先,即便不舍也并未开口为她向姐姐求过情。荣嫔向来如此,又何况是奴婢。姐姐倘若再为她辩护,恐怕就会让人怀疑是有意包庇。”
周贵妃一句话便让皇后将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都吞了回去,荣嫔一事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周贵妃之所以不为她求情,不是不愿,而是不想牵连自身。只是即便如此,此时她将此事抬出,皇后也无法反驳。
“皇后娘娘处事公正严明,自然不会刻意包庇奴婢。”宁姽婳忽然开口,她虽如此说,但脸上却始终保持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周贵妃冷“哼”一声,审视着她:“素闻宁宫正处事淡然,没想到对自己的生死也能做到如此洒月兑,难怪年纪轻轻便可以坐上宫正之位。”
“贵妃娘娘谬赞了,奴婢只是忽然想起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想要说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听听。”
“这时候还有心思说笑。”周贵妃冷冷说到,对方越是如此反而让她越发感觉不快。
而听她这么一说皇后也只是沉默了片刻,等到周贵妃的话音刚落又立刻接着开口说道:“你说。”
“听贵妃娘娘提起荣嫔娘娘,奴婢就忍不住想起荣嫔娘娘以前对奴婢的好,荣嫔娘娘和皇后娘娘一样,对我们这些奴婢都体恤有佳,甚至是关怀备至。”她说得话让人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荣嫔对待宫人素来苛责,又何来体恤一说。
而就在众人全都一脸疑惑之时,她又接着开口说道:“记得有一次,荣嫔娘娘在私下里给奴婢讲过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还说自己从小在那里长大,奴婢听了觉得十分有趣。只是不知怎么的,竟一时间忘了那个地方的名字。”
她的话依旧说的莫名其妙,让这殿中的其它人一时间模不着头脑。
当然,除了皇后和周贵妃。
只见周贵妃脸色微变,竟忍不住开口呵斥道:“够了!本宫没时间在这里听你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然而皇后却是淡淡一笑,转过头望向她:“妹妹稍安勿躁,本宫倒觉得宁宫正的故事很有意思,何不让她说完。”
“妹妹不像姐姐这么空闲,妹妹还要赶着回去准备,今晚皇上说好了要来重华宫用膳。”说到这里,也不等皇后开口,周贵妃便忽然起身俯视着跪在殿中的女子,接着说道,“本宫念你在宫中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就特此宽恕你的罪行。除去你宫正一位,罚你到浣衣局服役一个月。”
说完她又转过身,望向皇后:“妹妹如此处置,姐姐可满意?”
“妹妹既已开口,姐姐又岂有不满意的道理。”
“如此甚好,那妹妹就先行告退。”说完周贵妃欠了欠身子,算是行了一礼,然后也不等皇后开口,在漪兰的搀扶下离开了大殿。
等到周贵妃一行人离开了许久之后,皇后才又再度开口,对跪在地上的宁姽婳说道:“这件事,你当真做得糊涂。”
她的语气十分冰冷,而宁姽婳也只是朝着她又叩拜了一下,说道:“有劳娘娘为奴婢费心了。”
“也罢,如今你也算是暂时避避风头,等到这件事过去之后,本宫自会想办法帮你重新赢回宫正之位。”
“娘娘厚爱,奴婢实在是感激不尽。”说完她又朝着皇后拜了一下,她很清楚皇后虽然这么说,但这件事真正做起来却又是难上加难。
今后皇后与周贵妃之间的斗争恐怕会愈演愈烈,恐怕日子久了,皇后也是分身无力,同样也无暇再顾及她的事,终究会将她完全抛诸脑后。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忽然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
今后的日子,恐怕会更加艰辛,不过好在总算是月兑离了场是非争斗,即便是辛苦,她也算是乐得自在。
她只盼着就这样在宫中平安的度过剩下的几年,等到二十八岁可以出宫的那天,然而再彻底的逃离这座束缚人灵魂的牢笼。从此便如同一只鸟儿一般,自由翱翔于天地间,去做她想做的事,再无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