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再谢来谢去了。来,我看看你颈上的伤。”说着白了莫痴一眼,将莫落依拉到桌旁坐下,看了看她的伤,从袖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些碧绿色的散发着药特有的清香的软膏,挡下莫落依因有些不自在而想自己上药的手,把药涂在了那片淤青处。莫落依只感觉刚才还火辣辣的疼着地方一阵清凉,随后缪清韵清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个有些心酸的故事随即展开,而莫痴在期间也插上几句,两人偶尔眼神交汇,洋溢的是满满的幸福。
缪清韵原也是一个大家女子,是蕲州城首富缪家的庶女。她的母亲不过是他爹一个不受宠的小妾罢了,而且因为大夫人是个极其厉害的女人,再加上其母本就胆小懦弱,身体也不好,一直病患缠身的。在各房夫人的排挤欺压下在清韵十岁的时候终于熬不住去世了,留下小小的清韵在那个虽然很大却仿佛会时时择人而食的府院的底层苦苦挣扎。但这并没有使她变成唯唯诺诺的软弱的女子,却使她养成了执着倔强的性子,对于府中人的刁难也不加以理会,过分的时候她还会还击过去。和府里的下人们打成一片,有时还和小丫鬟们睡在一起,而渐渐地府里的那些大人们,甚至是他爹也忘了他还有这么个女儿。就这样,直到她十二岁那年。
那天是她娘的忌日,她去城外的法源寺上香。再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他,那时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他一身白色僧衣在那片艳丽的花海中,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那时他正在为一只受伤的野兔包扎,脸上慈悲的微笑在夕阳的余辉下映射出一道圣洁的光,在那一刻她甚至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佛子。她就那样一直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放走兔子后走到呆在原地的她的身前,模了模她的头顶,说了句”小姑娘,天快黑了,快回家吧,不然过会儿这就不安全了”等了半天也不见眼前的小人儿有反应,她还是依旧把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他也并未在催促什么。等到她回过神来,天已经暗了下来,他还等在她身边,看她清醒过来也没说什么,虽然因为天色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她直觉那是温暖的笑,他拉起她的小手说”天黑了,一个小女孩走山路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就这样,她任由他拉着她的手送回了城里。当他在城门口松开她的手,她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她希望可以一生都一直被他拉着手不再放开。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时,并没有被这个念头吓到,而是从心里升起了一种满足的幸福感。其实,那天他长得什么样子她都记不清了,脑海中残存的只是他在余晖中的微笑。
从那天起,她总会每过几天去寺院里偷偷看他。她知道他是法源寺方丈的弟子,佛法高深,在寺中深受僧弥们的尊崇。于是,她就回家也选一些经书来读,然后挑一些极其简单的禅语去问他,而他也总是每每耐心的回答。其实,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就没听进去,只是看着他的脸,她就觉得很是幸福了。而他,看到她走神也并不苛责,只是继续讲解下去。她每回都会故意待到很晚,然后让他送她回去。他也许早就看穿了她的小孩子的把戏,却依旧按她的心思进行下去。或许,在他心里,她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罢了,他对她的好就像是佛对世人的怜悯而已。而她也小心翼翼的藏起自己的爱意,因为她知道如果说破了,就对他也是一种伤害,而且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
就这样,像是在过偷来的时光似的她幸福的过了两年,但再美的梦也有醒来的一天。她的事被前来上香的二姐撞破,当时她正在痴迷地盯着他看,却被因他英俊的相貌和高深佛法慕名而来二姐看了个正着,二姐看出了她眼中对他的深情,又因为她们两人本来平时就不对盘,于是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爹。虽然可能早就忘了有这个女儿,但是缪家的脸面是绝对不能丢的,这事如果传出去,破坏的不仅是她的声誉,也会让整个家族蒙羞。于是,他们采取了最直接的办法,连问都不曾问她就把她许个了当地的一个已经五六十岁富老爷做妾,理所当然的她逃跑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与她的事还是渐渐在蕲州城传了开来。而她的亲爹,竟然为了所谓的面子雇佣了杀手来追杀她。想来她当时也不过只是个十四岁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而已,当她躲过几天的追杀早已身心俱疲,眼看她快要死于杀手的剑下时,她的师父,也就是江湖上亦正亦邪的”千面圣手”于颉救了她,说是因为她的脾气秉性合了她老人家的胃口。然后就跟着她师父演习武功,而家里也因为她的师父害怕招惹麻烦,就对于追杀她的事不了了之了。
而莫痴这边,自从事情传开之后,他也并没有辩解什么,倒不是当时的他对于缪清韵有着同样的感情,只是仅仅从佛性宽容包含的特性看,传出这种事对于一个女孩子本来就是莫大的伤害了,如果他再辩解,就算不会把事情越描越黑,对于那个女孩而言也是在伤口上撒盐,这种事他做不出来。就是对蚂蚁也爱惜的他,更何况还是在他身边相处了两年的那个有些傻傻的女孩。爱一个人本身就是无错的,只是那个女孩爱上了他这个不懂爱的不该爱人罢了。他能做的唯有沉默而已,但是这种沉默不但没有消弭流言,反而助长了它的气息。所谓三人成虎,渐渐地原本来相信他的寺院中的诸人也开始怀疑他,而他从始至终的沉默被理解为了默认。最后,主持方丈,也就是他师父为了平息事件只好忍痛亲自废了他的武功,把他逐出了寺院,从此再也不承认他是佛界中人。
之后的他开始了游历修行,因为流言他的名声并不好,所以化来的缘有时连肚子也吃不饱,他行走的地方也越来越偏远,因为被废了武功,所以身体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弱上许多,好几次都差点丧命。后来,几个月后不知她是怎么找到他的。从此,他身后就多了一条尾巴。他采药医人,她就在身边写药方;他读经注字,她就在旁研墨;他帮助别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时,她总是先把认为可能对他身体造成负担的活儿抢先干了……这样,他渐渐习惯了有她的存在。直到有一次地震时她为他挡了一根倒了的梁柱受伤昏迷的时候,他才惊觉他对她的感情早已经变成爱情,只是因为早已习惯了她的好,再加上从小接受的清规戒律一直压抑着他的感情。直到他看到她倒在她面前,那嘴角的鲜血让他想到她可能会死。死,不,他不能失去她,那一刻他疯了似的把她抱起送到了最近的医馆,拽住大夫的领子一定要大夫把她治好,完全忘了,他自己就有很不错的医术。心结解开后,在她醒后,两人都互相表明心迹,然后就在继续游历了几年后,来到暮城这个风景不错的某山下隐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