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昭华郡主笑道:“若沈世子夫人大闹大骂起来,我倒要敬重她一些。如此虚伪做作……沈浪居然配了这种女子,姐姐若知道,岂不心疼呢?”
颉先生东方熠等人都这样觉得,可他们是沈浪好友,也不好责怪他妻子,便拿别的话差过去,说起圣上施行的新政来。
颉先生喝多了,举了酒杯道:“……官宦原是世家子弟担任,平常的学子也只能做做学问。现在圣上主张开科大考,不论出身贵贱,以才选人,真是国家之幸,社稷之幸!”
东方熠就笑道:“如此,以颉兄这等栋梁之材,也不必埋没于市井之中了。”
颉先生就道:“市井有何不好?为兄这是在锻炼。岂不闻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家齐,家齐而国治,国治而天下平。治理这白玉京,和治理一国,又有何不同?”
东方熠便笑道:“没有不同。”
颉先生激扬起来,一手持壶,一手持酒杯,跑到亭外,向天高举,大声道:“我欲乘风兮,归故里……”他大衫翩翩,高举着双臂,广袖飞舞,真像只大鸟,凌凌有欲飞冲天之势,让人觉得他马上就要消失在这秋日的高空中。“……故国故国兮,满目疮痍。”说着放声大哭起来。
昭华郡主拍起手,笑道:“果真是真名士。来来来,我们再拼酒来!”
说着就往起站,不想她也喝多了,起得猛了些,一个踉跄,显些栽倒。
惟娉忙扶住她。
卫安也吓了一跳,忙着赶过来和惟娉一起扶住了姐姐,脸色红红地道谢。
惟娉笑道:“让昭华妹妹多喝些醒酒的汤来,别睡,扶着多溜溜,否则明儿个会头疼身子疼。”
卫安低头应了,一眼也不敢看惟娉。
主人客人俱醉,这宴就有了散的意思。
于是,东方熠就叫人找了潘紫和碧欢来,大家一起离了白玉京,回府。
六个人乘着马,候五,乌鸦,潘紫,碧欢在后面慢慢走,边走边小声说笑。
东方熠策马走在前面。惟娉用丝巾蒙了脸,大衫的后摆长长地拖在马背上,又顺着马尾处拖到了马腿上,风一吹,便飘兮袅兮,如仙凌风一般。
东方熠看她盈盈浅笑的眼睛,看不出有什么不快。但他觉察了她听了月瑶那些话后,虽表面上还平静如常,话语却少了很多,就知道她往心里去了。
东方熠手伸进惟娉宽大的袖子里握了惟娉小小的柔荑,低声道:“你放心。”
惟娉一双又长又大的凤眼笑成了两弯黑亮的月牙,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东方熠道:“你担心我娘……我定会找个够硬的媒人,母亲必定会答应。时间长了,她就知道你的好。”
惟娉再也笑不下去,轻叹道:“一旦对人有了成见,是很难改的……”人一旦对别人有了成见,就是那人的好,也会视而不见,只看到错处,好也不好了。要改变这印象,往往要花费更多的努力。“为了你,我会努力争取。”
说着看着东方熠笑得眉眼弯弯。
东方熠心里激荡,就很想就此把惟娉抱在怀里,见路上人来人往,这才忍住了。现在还没订亲,他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抱她,势必影响她的名誉,等亲事订下来,她就是他的了,到时想怎么抱就怎么抱!想着,就笑向惟娉道:“我一直和你哥哥通着信……”
这话一出,惟娉就惊喜地张大了眼睛,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们是怎么通信的?我哥哥可好?嫣娉姐姐可好?”
东方熠就笑,道:“慢点说,别急,我会一一告诉你的。信是通过信鸽传递的。东夏国皇帝于三个月前病逝,东夏太*子向语天登基,称为翰帝。嫣娉怀孕了,被封为九嫔之首的昭仪。你哥哥燕羽……”东方熠说到这儿停了停,看着惟娉微微而笑。
惟娉急道:“哥哥怎么了?”
东方熠转开目光,淡淡地道:“没什么。就是那小子居然改口不叫我大哥,反倒叫我称他为大舅兄,真真气死人也!”
惟娉凉凉地笑道:“你若不愿,可以不认啊。”若不认大舅哥,当然就是不认她这个妻,惟娉笃定得很。
东方熠恨道:“我把你个调皮的小娘儿……”
惟娉见他却又不说,追问道:“要把我这小娘儿怎么样?”
东方熠无限无奈地叹道:“还能成样?加倍地疼宠爱护呗。”
惟娉听得笑眯了眼睛,深情脉脉地看着东方熠,娇语柔柔地道:“哥哥还说了什么?最近他可好?可如愿当上了将军?”
燕羽深知只有掌了兵权,才能有力量去复国,便忍辱负重,一心想取得东夏方面的信任。
东方熠道:“没那么快,他还在学习——学着怎么当个开国的帝王。”
想到燕羽的磨难和努力,东方熠不禁叹息,那种种侮辱,心酸,压力,惊险,岂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这些,却不能让惟娉知道。知道了也不过是白白担心罢了。
东方熠想到这些,便转开话题道:“你哥哥还说,当初托了我带你回来,就是有意替我俩拉红绳,如今如他所愿,他心甚慰。”
想到哥哥远在东夏,不知多久才能相见,惟娉便感到心口一阵酸涩,哽咽道:“我只愿哥哥安好,平凡幸福地过一生。”
东方熠想着若燕羽是个资质平庸的,还可以像个平常人一样平安幸福过一生,可他分明志向远大,又坚毅果敢,还身为帝王后裔,卧薪尝胆想复国,此生怕是和平凡无缘了。
可这些没必要让惟娉一个闺阁女儿知道。
东方熠见惟娉伤心,便逗她道:“你哥哥还说,若我不把你当成心肝般疼,宝贝般爱,他便宰了我。”
惟娉扑嗤一笑,娇嗔道:“我哥哥以前才不会这样说,定是跟你学得油嘴滑舌了。”又轻叹,“哥哥只比你小一岁,今年也二十有二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娶嫂嫂?也不知道父亲可有为他张罗?”
东方熠想起燕夯那张俊美却苍白的脸来,心里不由得一阵厌恶。他也知惟娉并不尊重这个父亲,但因着他是惟娉父亲的缘故,也不好让这厌恶鄙视露出来,只淡淡地道:“你父亲很好。燕羽供着他安享余年。”便转开话题,说起京中还有哪些名胜之地来,“等得了空,我定要带你挨个去看。”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候府门前。
东方熠看着惟娉进了府门,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